众人翻身上马,继续向北行进,来到一处水草丰美之地。此时日头正盛,李嗣业领着众人站在一处坡头上,有习习凉风吹来,让人心旷神怡。举目眺望远处,能够看到远处的沙陀碛,沙丘连绵不绝,与这边的草场仅仅隔着一条河。如果岑参在这儿,绝对能够创作出一篇绝美的诗歌。
他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庞岳,可惜是文墨不通的草包,只会耍弄心眼而已。庞判官留意到李嗣业的目光,顿时感觉浑身不自在,甚至还有些难为情。
他们牵着马下坡时,听到不远处的争吵声,看上去是两拨百姓发生了冲突,一边人多是手持弯刀,另一边人多挥舞着农具,言语粗俗污浊对骂声不止。
李嗣业挥了挥手:“走,过去看看。”
庞岳拽着马缰大步走在最前面,抖露出官威对着众百姓喊道:“都干什么呐!把凶器给我放下!”
争吵中的众人齐齐转过身来,脸上的凶悍尚未逸散,农具和刀锋都还举在手中。庞岳习惯了在长安做官,见惯的百姓受到官员呵斥都是潜身缩首,讷讷而退,哪里知道西北边疆的民风彪悍。
庞岳一看吓不住,慌忙退了回来,缩在李嗣业身后半个身位,才又稍稍挺起胸膛。
李嗣业朗声问道:“各位为何在此相争?”
众人看到李嗣业身后跟着几名披甲持刀的唐军,又看到了他身上的官服颜色很深,据此判断出来的可能是唐军的大官。但他们仍旧把武器举在手中,所朝的方位还是对头,放低了声调说道:“既然朝廷的大官来了,就请官爷来评评这个理。”
“我先来说!”一人把弯刀贯回腰间刀鞘中,转身弯腰对李嗣业叉手道:“官爷容禀,我们是轮台县境内放羊的牧民,河边的这片草场是我们世居放牧之地,谁知这帮三道里的这帮田舍郎竟要跑过来刨我们的草场开荒,你们把草场都种成粮食,让我们这些放羊的怎么活?”
垦田这帮人不甘示弱,纷纷呼喝放屁,他们也推举出一个能说会道的,把锄头扔在地上,更加恭谨地朝李嗣业地叉手:“官爷,这些人说这里是他们的草场,真是一派胡言,这里分明是无主的荒原,这地下没有一根草是他们种的。凭什么他们就能来放羊,我们就不能来开荒?”
“再说了,新任的北庭节度使李中丞已经发下了告示,鼓励我们这些百姓在州县之内开荒,任何人不得阻拦!你们这些顽愚的牧奴,不知道粮食才是生计之本吗?阻止我们开垦荒田,岂不是在跟朝廷作对,和都护府作对,和李中丞作对!”
嗬,这大帽子扣的,竟然会利用都护府的政令来压制反对者,把矛盾上升到垦田制度和牧民的对立,除了以势压人外,还曲解了都护府告示的内容。
十几个牧民顿时哑了嗓子,他们从未想过要与都护府的告示作对,但还是感觉很委屈。
这位说完后,还得意洋洋地朝李嗣业叉手说道:“尊驾身为都护府的官员,想必也该知道朝廷最近发下的布告吧。”
李嗣业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扭头去问那位牧民:“站在哪里能看尽我们脚下的这片草场?”
牧民朝着西北方指道:“那边儿有座**山,在附近几座山包里最高,应该能够看个差不多。”
李嗣业挥了挥马鞭:“走,上山去。”
他在疏勒担任镇使时,就遇到过这种农田争夺优质草场生存空间的问题,那时是疏勒军的屯垦田占据了赤河两岸的牧场,李嗣业上任后立刻改变了这种做法,垦田只能在草场和山林的边缘地带,以免对草场和森林造成破坏,军中自然照章执行。但无论是在疏勒还是在北庭,他还没有解决过农民和牧民之间的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