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右相李林甫的宅邸外,一名披兜帽斗篷的客人站在侧门口,把自己的头和脸都深藏在兜帽中,时不时回过头来看看坊间的街道。
侧门内的门房管事看到对方的斗篷,直接将其让了进来,带着他来到前院门楼房大管事的面前,大管事与这斗篷客也一言不发,只是领着他往相府内部走去。
他们穿过几道门楼,在整个如迷宫一般的相府宅邸中兜圈圈,最终穿过长廊,来到一座月牙形的堂房前。
月堂的内部结构呈扇形,站在门庭面对着三四个方向的月洞门,还真如迷宫一般朝着人生不同的方向,这月堂从结构上就颇具生活哲理。
大管事引着这人从最左边的月洞门进入,穿过翠玉做的帘子,回首已是流瀑与青烟,他们径直走进内堂之中。
李林甫盘膝坐在屏风的案几前,手中正翻看着一本书册,斗篷男子来到他面前,弯腰九十度叉手道:“奴婢参见右相。”
右相笑眯眯地站起来,绕过案几快走两步,双手将小太监扶了起来,语调温和地问道:“袁公可安好?”
“托右相的福,干爹向来安好。”
李林甫点点头,重新坐回到案几前问太监:“袁公得了什么风声?”
小太监直接了当回答道:“昨日梨园众乐伎舞伎与娘娘合演霓裳羽衣舞,乐舞之美让圣人大喜过望,接连称赞了李龟年等人。”
右相冷蔑地轻哼了一声,几个乐师有什么可称赞的,圣人最近对于乐曲可真是走火入魔了,他们每天跳的可还不是一样的东西?这句吐槽他心中想着,便不由自主地释放了出去:“有什么可赞的,他们整天弹奏所跳的还不是同样的东西?”
小太监微微一笑善意地纠正道:“错了,右相,完全不一样。我们这些不懂乐曲跳舞的外行自然分辨不出来,但是圣人每日浸淫其中,自然别有体悟,据说昨天的乐舞是霓裳羽衣编舞以来最为符合圣人意境的一次。”
李林甫感觉有点糊涂,犹疑地问道:“袁公派你来,难道就是要告诉我这些?”
“奴婢还没有说完呢,陛下特意询问李龟年等人这突然的进步是怎么回事?几乎所有人都众口一词,认为是听了李嗣业献上的将军令唢呐曲之后,在演奏和舞蹈中均有了突破。圣人对李嗣业只字不提,但袁公能够感觉得到,从昨日开始,此人已得天子心。”
李林甫合上书册,伸手扔到了案几上,心情如同夏日的浓云,厚厚地堆积逐变阴沉。
得天子心四个字,看起来简单,但是真正想要达到非常难。他所侍奉的李隆基又是一个性格复杂且多疑的皇帝,特别是如今迈入老年之后,皇帝心性已变得非常难以把握判断。这对于他李林甫来说完全不是问题,皇帝心性越复杂,越是提高了其他人解读的门槛,使得对帝王的引导力握在他一个人手中。
当然这话说得不完全标准,李隆基对杨玉环及杨家的人完全不设防,不适用这一条件。那么除了杨家之外,能闯过皇帝心扉解读的人就只有他和高力士、安禄山三人,其余人等皆是战战兢兢如观雾海。
但是过了今天以后,获得解读权的人又多了一个,那就是不断躲藏隐瞒自己,异军突起突然来到皇帝面前的李嗣业。
这是前所未有的危机,一个居心叵测的胡人他可以完全掌控,但再加上一个动机不明,理由不明,方向不明的李嗣业,就实在无法想象了。他深层次地注意过此人两次,发现他好像胸怀大志,但他那些大志却没有立足之本。他能够看清安禄山的欲望,但对于目标明确的李嗣业却完全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