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业坐在皇帝身边,两人的席位只相距一尺左右,他从案几上端起酒盏,朝着圣人频频遥敬。
李隆基笑意泛起,端起面前的金色酒爵,仰头一饮而尽。他抬头给站在旁边的高力士使了个眼色,高力士抬手合掌,两队长袖曼舞的女子从两侧缓缓进入殿中。又有八名手持各式乐器的乐伎站在一旁。
他仔细留意,在队伍中领舞的是梨园的乐营将谢阿蛮,弹奏乐器伴奏的也都是梨园的乐器高手,其中有弹琵琶的贺怀智,弹箜篌的张野狐,敲羯鼓的李龟年。这倒是让他挺意外,梨园的高手都到了吗?
皇帝也侧身笑着对他说道:“这些人你也都知道,他们均是梨园中的精英,个个身怀绝技,也非常傲气。他们寻常是不会给别的人跳舞演奏乐曲的,就连安胖子都没有如此的殊荣。只有你,你既是梨园的乐营将,谱写了将军令的乐曲,又立下了如此大功,当得起这样的待遇。”
李嗣业连忙叉手道:“多谢陛下恩德。”
梨园的这帮人确实是特立独行,一曲凌波舞过后,也不需要皇帝挥退,蹁跹着舞步缓缓退出了大殿。
李隆基似乎还沉浸在乐曲的美妙之中,对外在的变化没有多少关注。李嗣业双手轻轻合掌,作为领舞离开时却在队尾的谢阿蛮,朝李嗣业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他手撑着下巴颌浅慢品尝美酒,美人儿的笑容给了他几分酒醉的感觉。
李隆基笑着说道:“刚才染病在家的右相听说你回到长安,心中甚是兴奋,拖着病体给朕写了一封奏疏。他说你今日之功勋堪比汉时之卫青霍去病,太宗朝之李靖李绩,如今天下虽然安定,但你有开疆扩土之功,当入凌烟阁受香火供奉,让天下人都知道,今时今日我大唐亦有名将。”
李嗣业心底涌起了强烈的警惕心理,如果这奏疏是别人上的那还没啥,但若要是李林甫上奏,后面绝对有厉害的杀招。虽然现在他并不知道,但就怕趁他得意忘形放松警惕的时候,这绝密的杀招就会突然蹦出来。
不过从这精妙的奏疏中,也能够体现出李林甫润物细无声的拍马屁本事,把李嗣业比作卫青霍去病,又比作李靖李绩,其意不正是隐晦地称赞李隆基堪比汉武帝和太宗皇帝,皇帝暗自受用却不点破,享受这种真实的虚假。
坐在下方的杨国忠紧跟着圣人的话附和:“陛下,李嗣业功勋卓著,可比北齐之兰陵王,大梁之陈庆之。”
李嗣业手按着酒案,用手指顶着人中,差点一口把酒喷出来。
皇帝的脸色果然有些尴尬,若不是知道杨钊本人才疏学浅,算是个历史盲,恐怕就要怀疑他居心不良了。兰陵王高长恭的老板是高湛和高纬,这两位一个是宠信奸佞,另一个是亡国后主,都不是什么好货色。陈庆之的老板是谁,梁武帝萧衍,是南梁的开国之君,统治初期留心政务,纠正弊端,分封宗室,尊宠门阀贵族,但后期逐渐昏庸,崇信佛教,怠于政事,最后引发了侯景叛乱。
嘿,不得不说,若要把李隆基比作梁武帝萧衍,还真是有点儿像,都是前半生励精图治,后半生逐渐昏庸开始享受,而且都经历了少数民族将领的叛乱,前者是羯族人侯景,后者是粟特人安禄山。杨国忠的这句话里竟然藏着真相,果真是神预言。
看到皇帝兴致不高,杨国忠也意识到自己是说错了话,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
李隆基转身对李嗣业说道:“嗣业,以你的功绩,如今就算是封个王也不为过,但你尚且青壮,且来日方长,即使是海内珍馐,也不能一顿都吃光罢。所以朕授你为开府仪同三司,勋官为柱国,入凌烟阁画像,赐爵为英国公,食邑两千户,授田四千亩。”
李嗣业连忙放下酒杯,躬身叉手说话:“多谢陛下隆恩,嗣业愿意为陛下守更多的疆土,挑更重的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