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阿史那·承庆口吐血沫奄奄一息,脊背上血液流淌在地砖上。安禄山怒声说道:“若不是看在裴圣使为你求情的份上,这一百军棍定然一棍不饶,把他拉下去治伤。”
现在裴士淹再想到各军训阅,已经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不过他从刚才的一系列半真半演的行刑中,看出了安禄山的真实态度和他极力想隐藏的东西。
他立刻向安禄山辞行,回到驿馆召集随从离开范阳,南下回往长安。
……
裴士淹回到长安后,最先到右相杨国忠府邸去汇报,毕竟他作为宣慰使前往范阳便是出自杨国忠的举荐。
杨国忠躺坐在小楼内阁的胡床上,身边有两名身穿薄纱中单的女子捏肩捶腿,裴士淹躬身叉手站在门边位置,毫无遗漏地讲述道:“属下刚入幽州,安禄山先是二十天避而不见,我施计借口回京,他才肯邀我入府会见。河北士卒跋扈,他本人也不修人臣之礼,以染疾为借口阻挠我巡阅军中,又施展出苦肉计来给我下马威。以属下愚见,安禄山势大难制,确实有谋逆之心。只不过他碍于多种原因,始终不敢走出这一步,所以只需严加防范,近一二年内加强京师军事力量。”
“我只问你安禄山如今之势,或是否有谋逆之状,你只需老老实实讲述所见所闻。没有让你自己做评判,何需多嘴。”侍女从杨国忠身旁的案几上摘下一颗葡萄,喂到了他口中。他的嘴巴蠕动着,冷眼觑着裴士淹。
裴士淹胸中顿感憋闷,忍住内心的不快低头叉手道:“喏。”
“记住,明日在朝堂面见陛下,只需讲出所见所闻即可,不要把你自己的认为说出来误导圣人。安禄山之谋反行状事关江山社稷之危,你一个小小的给事中能承担得了吗?”
“卑职遵命。”裴士淹咬着嘴唇回答。
第二日在交泰殿朝参,裴士淹确实没有多嘴,在正义执言和身家官位之间他忍痛选择了后者,尽快他将当日发生的事情讲述得尽量详细,皇帝也没有能从安禄山的所言所行中判断出他的真实态度。他只是疲惫地眯上双眼,轻飘飘地说道:“杨国忠,一应事情你处理吧。”
杨国忠抬起双手跪地稽首:“臣,遵旨。”
杨国忠得到皇帝的默许之后,立刻命令京兆尹鲜于仲通亲自带兵包围了东平郡王府邸,进入府中大肆抓人,陪同长子安庆忠来到长安的李超等几名客卿全部被抓,送往御史台狱秘密处死。他又命人包围了范阳进奏院,进去抓情报头子刘骆谷,怎奈刘骆谷嗅觉灵敏,竟然在两个时辰之前已经逃出了长安城。他还派大理寺司直蒋沇前往端州,将吉温关入大狱讯问勾结安禄山谋反的证词,吉温并未屈服,最终死于狱中。
酷吏们最终的下场也多数是受刑讯死于监牢,这也算是一种人生的呼应。
安庆忠十分恐惧,不敢再住在父亲的宅邸中,带着贴身小厮住进了荣义郡主的府邸。他知道杨国忠已经难以容下父亲,当然更容不下自己,连忙给安禄山写信,讲明京城的形势,让他想办法把自己接出去。
杨国忠借着这大好良机,不但清洗了安禄山在长安城中布下的明线暗线,甚至他在朝堂上的一些助力,都被罢官或迁官至岭南一带。
他觉得自己已经控制了局势,认为安禄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速反,这样可以使皇帝真正认清安禄山,派兵平叛。第二条是主动上请罪奏疏,摘去一切地方官职,仅留御史大夫和尚书左仆射之职,主动解甲回到长安,或许还可以留一命到终老。
当然杨国忠不会只盯着安禄山,李嗣业他也想捋一把虎须。他命京兆尹和大理寺派出密探,监视河西进奏院和西凉郡王府邸,一旦有任何作奸犯科的行为便向他禀报。这一举动使得曹安定在京城暗中购买甲胄运往河西的渠道暂时关闭,也使得刚刚结识永和郡主才见过几面的李崇云不得不暂停谈恋爱。
安禄山和李嗣业一前一后得到了来自长安儿子的信件,挥动着手臂将手中的硬黄纸怒拍到案几上。
“杨钊小儿欺我太甚!汝想求我速反乎?老子正愁找不到起兵的名目,似你这等奸佞就应当起大军而诛之!”
“猪!杨国忠就是头猪!他不光逼安禄山速反,还反坑我一把。这种人早死才是大唐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