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孝哲右手中把玩着一串人骨珠串,漫不经心地问道:“战车阵?这是什么新战法吗?我可告诉你们啊,长安暂时还不能弃,城中还有许多宝贝没有搜刮出来,还有许多宗室的美人妻妾需要送往洛阳。”
张通儒笑道:“这哪里是什么新战法,不过是捡拾古人的牙慧罢了,安将军可放心提兵去战,我们背靠长安,自然要占据主动,选择有利地形。至于对付牛马车阵,将军可多备一些油脂和湿柴草,到时候以做备用。”
“可敌军来势汹汹,我们集结兵力也需要一些时间,备这些东西怕是来不及。”
张通儒抬手说道:“何需集结大兵,安将军可率你本部兵马,柴草这些东西我自去派人去备。安将军,要记住我们需要盘踞在有利地形,至少要在上风口的位置。”
安守忠立刻召集本部兵马两万人包括五千曳落河在内,又从张通儒这里获取了大量干湿柴和油脂,沿着咸阳县驿道到达了渭河畔的陈涛泽的西坡上。
二十一日,房琯的北军和中军也齐头并进到达了陈涛斜以东,他本人十分器重刘秩,曾说过叛军的曳落河骑兵虽强,怎能敌得过我的谋士刘轶的话,此刻不不耻下问道:“刘参军,此时该如何接敌?”
刘轶作为军事发烧友,也是有一些见识的,叉手对房琯说道:“我军现在所占据的地形宽阔平整,而敌军又在陈涛斜的上风口有利地形,所以不宜再往前走,应该就地防御,等待南军到达后再做定夺。”
但监军中使刑延恩却不愿意等待,双手束在袖子里催促道:“房相,不可再耽误了,这五万大军在这儿一天需要多少粮草你知道吗?叛军想利用地形优势,你也想利用地形优势,那这仗就不用打了呗。叛军背靠着长安有五六个常平仓几十万石粮食,我们才多少粮食,他们能拖延得起,我们拖延不起。”
房琯还想等待,但刑延恩再三催促,他只好挥舞着旗帜高呼道:“摆开阵型!向敌军进发!”
两千辆战车想要次第摆开是要费一些功夫的,因为牲畜并不像人那般听话,驭夫们不断呵斥挥鞭驱赶。他们的强敌叛军可不似春秋时期的诸侯那般讲规矩,早已做好了应对的策略。
唐军开始齐头并进向陈涛斜进发,御夫们挥动着鞭子驱赶着牛马战车在平原上压出深深的车辙和纷扬的烟尘,车身粼粼,战马萧萧,宛如行进中的钢铁长城,绛色旗帜随着秋风招展。面对如斯情形,房琯豪气顿生,仿佛置身于两千年前的古战场,他就是气势昂扬的秦军统帅。
他张口就吟:“战马长嘶兮迎敌寇!秋风萧瑟兮战长坡!车驾辚辚兮踏长安,君恩泽被兮天下宁!”
幕僚们纷纷称赞:“好辞!好辞!此情此景,正当其时!”
这时的秋风突然猛烈了许多,战车扬起的灰尘荡回来,吹迷了房琯的眼睛。他慌忙揉着眼皮,心中也涌起了不祥的预感,却一闪而逝,犹如灵感般再也抓摸不住。
步兵阵紧跟在战车的身后,既可以躲避敌人射来的箭矢,又能依托车阵进行还击,已经有欧洲战场坦克战那个味儿了,可惜战车的动力是吃草的活物。
安守忠破天荒地将骑兵安置在步兵阵后侧,头戴毡帽身披铁甲的燕军严阵以待,双目如狼如豺。最前方的一排兵士手中握着铁锹,第二排兵卒的怀中抱着柴薪,安守忠手中握着令旗望着越来越近的敌军战车阵列。
他迅速挥动令旗:“扬尘!”
第一排千名士兵挥动着铁锹将面前的干土扬在了空中,霎时间陈涛斜的长坡上像是卷起了一阵阵沙尘暴,驾车牛马或发出哞声,长嘶声,但驭夫们挥动鞭子沉着指挥,安抚牲畜们的暴躁脾气。
安守忠再度挥动旗帜:“点火!”
第二排兵卒上前,将抱在怀中的干湿柴倒上油脂点燃,升腾的白烟伴随着油脂的黑烟在地平线上翻滚如龙,浓烟沿着一条线往下风处蔓延,将唐军笼罩在浓厚的烟雾中。
“骑兵出击!”
五千曳落河怀中抱着易燃的松明和干柴,用湿布蒙住马脸从两侧向前冲锋,等接近敌战车时迅速点燃抛出,扔在了牛马的前面,然后迅速掉头折返回去。
浓烟与烟尘呛得牛马眼泪直流,连跟在他们身后的兵阵都忍受不住,捂住口鼻连连咳嗽,此刻前方又燃起火焰,烧灼之痛使得不辨方向的牲畜们凭着本能调转了身躯,拉着战车转身没头没脑地冲了过去。
牛马车之间互相倾轧,车轮并交在一起朝着后方兵卒们冲压!步兵们躲闪不及被奔行的牛车撞倒,车轮颠簸着从他们的身上压过。刚刚还井然有序的唐军阵营顿时乱做一团。
房琯骑着白马在后方翻卷的大纛前,心态在一瞬间崩裂,张开了喉咙痛心地嘶吼道:“快躲开啊!快躲开啊!躲开车阵啊!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