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回长安以来,高力士便忍气吞声,此刻再也忍受不住爆发:”你们这帮罪人!你们难道在家中也是这样对待自己的阿爷吗!太上皇再不堪,他做了四十年的太平天子!你们的皇帝心中难道没有孝道吗?此事一旦传出去!损毁的是皇帝的颜面!都道是疏不间亲,一旦皇帝念及亲,到时候你们一个个将被治罪!刘阿祥!还有赵永!李梦康!你们的父亲昔日也在宫中为侍卫,你们回去问问你们的阿爷,该不该如此对待太上皇?“
被叫到名字的人瑟缩着肩膀跪下来,其余武士也都放下武器,慌忙跪在了地上,口中呼喊着:”太上皇恕罪!“
李辅国哆嗦着嘴唇站在远处呆若木鸡,高力士信步从跪着的武士们中间穿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冷哼了一声道:”还有你,李阿丑,咱就问你一句,今日你的这些举动,是奉了皇帝的圣旨吗?“
李辅国尽可能地撑起笑脸说:”干爹,维护太极宫的秩序,也是儿子的职责。“
高力士咄咄进逼:“我就问你一句!是还是不是!”
他僵住了面容,无法回答。
白发苍苍的高力士高举起手指慨然说道:“如果你是奉了旨意,那我高力士就从朱雀街上一步一叩首,向当今陛下死谏,以保太上皇的安危!如果不是!那你就是作威作福,假传旨意,惊扰上皇,罪该问斩!”
高力士口中的短句如同锤子,敲击在李辅国的胸口,使其一个哆嗦跪倒在地上,朝着李隆基的方向跪地叩首:“奴婢该死,还请太上皇恕罪!”
力士知晓李辅国如今在长安权势滔天,眼下只能吓住他,却需要见好就收。他将双手负于身后,伸手指着李隆基的马匹说道:”既然你们今日要把太上皇迁入太极宫,你亲自过去给太上皇牵马坠镫,送他老人家进宫。”
“好,好,”李辅国连忙站起来,高力士领他来到李隆基马前,力士亲手扶着太上皇上马,在他耳边低声道:“上皇,只有让这李辅国亲自给你牵马,他们才不敢对您老人家下手。”
李隆基只是唯唯诺诺地点头,任由李辅国牵着马在宫中前行,禁卫宫中的士卒们纷纷避让,才使得他安然无恙地到达了神龙殿。
李辅国等人带着兵卒撤走后,老上皇握着高力士的手感激地啼哭道:“若非今日有你,我只怕活着走不到这神龙殿了。”
高力士哎地叹了口气道:“不至于,这些贼子不过是替新皇帝出气而已,断然不敢戕害陛下,只是,你若是肯听劝留在蜀中,断然不会有今日之处境。”
“我老糊涂了呀。”
君臣二人刚准备回往殿中,门外便有小太监跑来说道:“有太尉李嗣业特来求见太上皇。”
高力士想起今日派人闯进兴庆宫的,就是这李嗣业的儿子,不由得气呼呼地说道:“什么东西!不见!”
李隆基却伸手拉着他的袖子说道:“我昔日的旧臣子不多了,还是见见他吧。”
李嗣业抬步走进神龙殿前,迎面就看见高力士站在宫檐下的台阶上,怒发冲冠地瞪着他。嗣业丝毫不为所动,踏上台阶恍若无视,高力士陡然挪过来挡在他面前,唾沫乱飞地大声吼道:“别忘了昔日是谁把你提拔为三镇节度使的!谁给了你西凉郡王!谁给了你无上荣耀!谁派百官在京郊迎送!你用西域商会贿赂朝野,是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亨小儿给了你什么?他摘了你的兵权!你这个混蛋!忘恩负义!叫你儿子派人从兴庆宫赶走陛下!还跑上门来找骂!”
嗣业被骂懵了脑门,立刻用唾沫反击回去:“谁给的!这些都是我血水里杀出来的!是我自己挣的!百般武艺售与帝王家!我付出劳动汗水和鲜血,从你们皇帝手里换来官位!这是我应得的!”
“你放屁!我大唐武将一抓一大把,上皇怎么偏偏看上你和安禄山两个贼子,两个混蛋贼子!”
“你骂谁贼子!你个没根的东西!”
“就骂你!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们父子欺负到上皇头上来了!你儿子派兵到兴庆宫作乱,该杀!”
“你他妈的血口喷人!我儿子再蠢,也不会干这种替人背黑锅的事情!”
他们二人在这里吵成了一锅粥,遥坐在背后的李隆基却笑得捂着肚子从床榻上滚下来,坐在地上披着长发依然在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