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涭那声“斩”回荡在城南的时候,一辆马车缓缓从廓城的破路轧过,后面跟着十几名平民装扮的白氏高手。
一行人踏着地上肮脏的积雪,默默往廓城北门方向走去。
白纵抱着心爱的长枪,脸色煞白,神情木然地坐在马车中。
马车里只有三个人,白纵,风络挽,柳重山。
三人看起来全都狼狈不堪,因为来不及梳洗收拾就上了马车,从头到脚仍然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
柳重山盘膝坐在车尾,看起来更是凄惨,焦黄的头发披散在肩上,胡须烧掉一大半,整条右臂被纱布包裹着,一把出鞘长剑横放膝上。
昨夜半空中掉落的那把可怕巨剑,如果不是有他拼命抵挡,恐怕小公主连人带屋子都不存了。
风络挽表情还算镇定,只是她的脾性向来孤僻,此时看着对面木头人一样坐着的白纵,心里虽然很想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定定地看着他。
白纵脑中一片混乱,唯有昨夜父亲私下跟他说的那些话,不断回荡在耳边,像赤红的烙铁一样,时刻炙烤着他的灵魂。
“纵儿,现在我们白家面前,只剩下这一条路,今夜滔天的罪业,为父一人担着,但是今夜之后,我赤风白氏千年武道雄威,就看你们兄弟俩能不能担得起来了。
“神将府后院师子林里,是几千年前辉天教神人以锁神剑阵镇压的青摇山妖神,这座剑阵抽取了整个青摇山的地脉灵气汇集于此地,所以我赤风城的灵气才会如此充沛。
“如今妖神与剑阵一同损殒,这不仅意味着神将府再也没有足够灵气支撑武道修炼,我们白家在此地再出不了能够登上武道巅峰的高手,也意味着整个赤风城的人口与领地会逐渐萎缩,明年起,赤风城就再也养不起十万赤风军。
“到时,赤风城会从大城降为中城,甚至小城,皇帝与辉天教必定会将为父调离赤风城,独霸边陲的白氏亦会被连根拔起。
“五年,今夜的杀戮掠夺可以将这件事延迟五年。我与燕国皇帝之前已经有密约,两家联姻。
“燕帝承诺成婚之日,会以一座大城作为嫁妆,让小公主的驸马成为燕国城守,条件是赤风军在即将到来的齐燕之战中,按兵不动。
“明天你就跟公主一同回燕国!你要时刻记住,你的责任不仅是娶公主当城守,更紧要的是,燕国皇室在燕都独享九龙吐瑞之地,你若是成为燕国驸马,同样有资格进入这块修炼圣地,以你的武道天赋,将来必定可以突破到神武境界,到时,若是你哥那边也顺利的话,我们白家依然可以独霸一方,绵延千年!
“五年,这是你剩下的所有时间,五年内你一定要与风络挽成婚,并且进入九龙吐瑞的禁苑!这两件事,就算你承受再大的煎熬与屈辱,也一定要完成!”
一整座内城,十几万生灵!
白纵一想到这个,他就觉得透不过气来,无数纷乱面孔扭曲着、嘶喊着向自己伸出索命的手。
从这一夜起,这个少年一向挺拔傲立的背,弯了。
……
当马车行走在寂静得可怕的廓城时,内城神庙的废墟里,传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不一会儿,一只血迹斑斑的手,一点一点推开碎石和砖块,直到出现一个勉强可容人爬过的洞口。
宫行书血人一般,拖着条折断的左腿,慢慢从洞里爬了出来。
被大火烧过的建筑残骸依旧滚烫,宫行书一路爬离神庙残破的主殿后,原本白嫩的双手不仅焦黑,而且布满大大小小的水泡。
在废墟里苦苦支撑到现在,已经耗尽了他体内残余的灵力,再没有力气去管什么烫伤不烫伤。
“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能活下去……”
宫行书口中喃喃自语着,爬向神庙后面原本是茅厕的位置。
那里有污水管道,是他所能想到的,内城唯一可以从地下通过城墙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