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三十丈,如在云雾里。
台上有一方水池,池边亮着几盏白玉为基的庭灯,灯油不知是什么东西制成的,光焰明亮柔和,将池水上方的雾气照得如梦似幻。
身在绝顶处,头顶是漫天星辰,台下是上阳城万家灯火。
白须白袍的老者负手站在池边,偶尔随意挥手,池上的水雾就消逝一瞬,露出平静水面上倒映出的点点星光。
天道司司座王希承依旧一身寻常青衣,立于老者身后。他一抬眼间,就能瞥见那水面上星星点点的亮光,平静的眸中,也倒映出那点点星光。
王希承知道,这方水面上的无数光点,看似是星光倒映,其实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跟头顶的星空完全不同。
这是整座上阳城。
每一个光点都是一处阵眼,这座大阵的可怕之处就在这里了,用庞大这个词都无法形容它的庞大。
每想到此阵的宏伟与异想天开,王希承还是止不住地直冒鸡皮疙瘩。
设计与完成这座大阵的李真人,当时莫不是已经晋身天人?不然怎么能够有这种气魄与手笔?
都说每一任执掌天道司的人,都将成为这座高台与上阳城的真正主人,那么,自己将来竟也能站在身前这个位置,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尽管王希承平日一直告诫自己,越是身处高位,越要像监正真人一样,处事淡然,风雨不惊,可是每当站上这座高台,他还是抑制不住地浮想联翩。
“希承,今年的笔试答卷我都看了,你觉得,哪些弟子的应对比较有意思?”
监正碧鲁尧身形高大,双臂自然奇长,他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伸进云雾中随意拨弄着,满池星光顿时变得闪烁不定。
“早就知道您要问,今年那三名天赋罕见的弟子,所写答卷都有些与众不同,希承都带过来了。”
王希承说完,从袖子里取出三张卷子,轻轻挥手,三张纸悬浮在两人眼前。
姜微所书三十字在三张卷子中十分醒目,江深的字则乱如道旁荆棘,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写了啥。
在这两张奇特答卷的对比下,苏秦那张字迹干净漂亮、行文流畅的答卷,反倒显得有些“貌不惊人”。
“这‘人间多苦,长生何益’,你怎么看?”碧鲁尧似是随口问道。
王希承将手抄在袖子里,仿佛寻常田舍翁一般,微微笑道:“姜微这孩子灵气十足,锋芒毕露,似是从小在俗世中受过大磨难。希承以为她的心志既然不在于求长生,大道之始,必定精进勇猛,远超常人,只是化玄之后……怕是会有大问题。”
“嗯……继续说下去。”碧鲁尧闻言点点头。
见监正真人似乎很是认同自己的观点,王希承不觉信心大增,目光移向苏秦的答卷说道:“苏秦么,家学渊源,加上天赋出众,这答卷自然在三人中最能体悟李真人那篇《大道乾乾论》的要旨。
“然而希承觉得他的问题却也在于家世。即使身处宁城苏氏旁支,相信他自幼时起,一定颇受长辈看重,事事谆谆教导,处处刻意留心,殊不知,这就无形中给他的道心造了一座藩篱,日后一旦修行遇上真正难以逾越的阻力,怕是会缺少大勇力,难破难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