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怎么样?”不待秦三月说话,叶抚率先问道。
秦三月知道老师是在问她在大安湖观阵的感觉,“感觉有些奇妙。同样的气息可以因为不同的办法发生千奇百怪的变化,然后出现各种各样的结果。以前只是在《修仙表录上粗略地了解了一些与阵相关的知识,那时不觉得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如今一见,发现很有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
秦三月敛了敛眉头,“只是,我学习阵法这件事会不会太过草率了。”
“为什么这么说?”叶抚笑问。
“器符丹阵都基于神魂的强大与否,历来强大的阵师无一不是神魂通幽的存在,不用老师说我也知道,我没法修炼神魂。没法修炼神魂,又如何做得了阵师。就算我对气息的感知再怎么敏感,对阵法变化衍生的演算再怎么精准,也不过是空架子。”秦三月从大安湖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这么件事,她是真的惊异于阵法的万般变化,也是真的无奈于自己没法修炼神魂这个事实。
叶抚没有批评秦三月自怨自艾,毕竟她的情况是真的很特殊。他缓下声来,温声说:“当初你没法修炼,可总还是找到了御灵这么个办法,而且并不比寻常的修仙弱,甚至比起修仙更加适用。如今没法修炼神魂,可总是能找到代替的办法。”
“可上次本已是麻烦老师你了——”
叶抚打住秦三月的话,“不麻烦我的话,我作为你的老师有何意义。”
秦三月定定地看着叶抚,低下了头。不曾受过优待的她,始终不愿麻烦他人,所以她极力做到最好,不给叶抚添麻烦。
“多少也依赖一下我吧,不然我这个老师当得多寒酸啊。”叶抚打趣自己一般说着。他拍了拍秦三月的肩膀,“回去休息吧,你今天已经很累了。”他自然是看得出来,秦三月在大安湖受到了庞大阵法气息的冲击,虽然没有受到伤害,但也等同于几天几夜不曾睡觉的疲惫了,现在有点强撑着的意思。
叶抚这么一句话出来,秦三月意识上和身体上的疲惫一下子涌了出来,一股恍惚感使得她险些跌倒,满怀歉意地说:“让老师担心了。”
“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参加荷园会。”叶抚摇摇头说。
秦三月点头,转过身迈开步伐。
“三月。”叶抚叫住了秦三月。
“老师还有吩咐吗?”秦三月回头问。
叶抚认真地说:“以后再这般参悟阵法变化时,记得留一份心思注意旁人。”
“这……”秦三月还想问什么意思,可话刚出口,忽然就意识到了应当是自己在大安湖的时候被别人注意到了。她连忙说:“谢谢老师提醒。”同时御灵之力挥洒而出,遍布自己身体,迅速地将不同于自己身体气息的那一丝气息隔离开来。
“老师,这是?”秦三月看着被隔离开来的那一丝微弱的气息问。
“自然是其他人的气息。”
秦三月问:“该怎么处理?”
“留着吧,或许以后会有用。”
秦三月似懂非懂,但还是照叶抚的吩咐,将这缕气息隔绝起来然后收好。
“老师,可以了吗?”
“去吧。”
秦三月点头离去。
叶抚看了看天,随手带上门离开这里。
穿过廊道,在桃园里看见了何依依。祁盼山已经将那张桌子从何依依头上拿下去了,他现在正在,的是《石祝。叶抚路过的时候,何依依叫停了他。他看上去心不在焉的,都没怎么看进去。这对他来说很少见。
“先生,我想问一件事?”
叶抚点头,“你问。”
何依依翻弄着手里的《石祝,上面的修改痕迹清晰可见,“早上听胡兰姑娘说上面这些修改痕迹是先生你的字迹,”说着,他连忙挥手:“先生不要误会,我不是说这是你修改的,我只是……我只是……”说着他沉默了下来。
“这的确是我修改的。”叶抚没有遮遮掩掩什么,明了地说了出来。
何依依即便早已这般猜想了,肯定了,但听到叶抚亲口说出来,依旧还是惊颤了心。他恍然之间,便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叶抚了。
“《石祝是半圣所著,先生你的修改……我看了许久许多次,是更加合适的。那先生你……岂不是……岂不是……”岂不是什么,他说不出口来。
叶抚摇摇头,“不用往复杂的方向想,半圣也会犯错,能指出半圣错误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圣人。何依依,你是个人,应当做的是,圣贤,朝上,俗世,天下。”
“圣贤、朝上、俗世、天下……”何依依呢喃一遍又一遍。
“不要走岔了路,身边再多的光怪陆离,再多的纷纷杂杂,你首先得捧得稳手里头的。”
叶抚一番言语振聋发聩,何依依陡然醒过来,连声道:“是我糊涂了心志,岔了本心。”
“看得开,明了前路,自然是无拘无束。想不通,绕了圈子,多说也毫无意义。”
留下一句话,叶抚迈步离去,信步月下廊桥上。
何依依长呼一口气,定下一颗心,认真地钻研起《石祝上修改过的地方。同叶抚说的那般,何依依九层九的世界里都是,一旦走进了自己的世界,无论如何,都是第一位。
叶抚拉开宅院大门,一眼便看到了隐匿在廷树上的少女。不过后者并不知道叶抚已经发现了她,蹲坐在廷树枝节上闭着眼睛,像是野猫一般娴静。但叶抚知道,这个少女动起身来是同猛虎一般暴戾疯狂。
叶抚径直地走到廷树下,而到此刻,少女也依旧没有发觉自己被发现了。直到叶抚手指轻轻点了点树,树身猛然晃动将她给摇了下来。
同叶抚说的那般,如猛虎动。少女狠戾不留余地的攻击顷刻之间落在叶抚的身上,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本能地要排除一切未知的威胁。而结果上也是显而易见的,她的第一波攻势没有触碰到叶抚半分。
只一瞬间,少女心头涌出念头,这个人惹不起!下一刻,她便要逃离此地。但她面对的毕竟是叶抚,刚迈出一步,便被如同潮水涌来的压迫压得动弹不得。
叶抚面向她。即便是分毫动弹不得,她眼里的神情也无半分惊恐,有着视死如归的冷淡。除了柔弱的样子和娇小的身体以外,没有任何的理由去证明她是一个深闺少女,比起来,她更应当是一个冲阵破阵的万人敌。
“第五周周是吧。我问你一个问题。”叶抚没有绕圈子,直接开口叫出了她的名字。
第五周周双眼蓦然攀上灰芒,似乎随时随地都可能自裁。
叶抚没有闲心思去安抚她,声音说不上冷漠,但绝非好心情,“不要让我用把‘千将’这个身份告诉何依依。”
第五周周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么就被识破了身份。她接下的任务是以本来的身份去保护何依依,如果叶抚所说一旦发生,便意味着任务失败。她不想任务失败。
“可怜。”这句话是叶抚在心里头说的。
“长宁军前不久应当是抓了一个叫‘骆风貌’的人是吧?把他的情况告诉我。”叶抚直接问说。
第五周周狠狠地看着叶抚,似乎要吞掉他一般,但瞧着他眼神里遥远深沉的冷淡,又升起了无限的畏惧,最后她咬牙说:“骆风貌身为鞍山山神,鞍山之地一片荒芜,本是失责,又不奉朝火,逃离立神之地,应当神陨,九日前,于都城之外伏首,此刻正等待宣判。”
叶抚听此没有丝毫以外,这本也就在预料之中,“作为不把你的身份告诉何依依的代价,你想办法把骆风貌放出来,带到明安城来。最好在荷园会结束前。”从以骆风貌神道香火作为交换,帮他离开鞍山开始,叶抚就已经打算了解他的事了,但是现在,又有了心的打算。
“休想!”第五周周毫不犹豫地拒绝。如果这般做了,便是违背长宁军。而且接了任务后,便暂时脱离了长宁军,现在等同与长宁军没有任何关系。
叶抚无所谓她的拒绝,“随你。荷园会结束前我看不到骆风貌,你就准备回去向李明廷请罪吧。”
说完,他转身进了宅院,没有给第五周周留下丝毫回转的余地。
徒留第五周周在廷树之下惊颤烦闷。惊颤于叶抚的强大与其随口说出叠云国陛下的名字,烦闷于自己被这般威胁却无能为力。她甚至没有心思去猜测叶抚的身份了。
她是第五周周,是叠云国第五家族失散已久的三小姐,表字蔷薇;更是长宁军千将大人,是那头破阵冲阵,以霸道之冲散敌军阵营的猛虎。
身作蔷薇,心当猛虎。
……
叶抚回到自己的房间,搭了把凳子坐在窗前,望着一片月。
他想,“妥善了一切,才好全身全心与人相约。”
……
同一片月下,白薇坐在庭院桐树下,认真地抚弄着面前丝桐琴。
她想,“得多准备一首曲子,只弹给他一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