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月坐在白起肩上,往后看去,气势磅礴的军队跟在后面,如同要随自己去征战天下。
“这……实在是太梦幻了……”
……
中州,有圣山。
一座遍布了整个大山的宫殿坐落在这里,郎朗读书声从宫殿里传出来,然后顺着大山,汇成妙音传向四周。
某一座山头。
一间小屋子立在这里,有些像是平常人家的小木屋,跟其他山头的宫殿一比,显得格格不入。
小木屋外面,一个八九岁的小书童打着瞌睡,忽然,他被木屋里面传来的一声撞击声吵醒。然后,他惊得笔直坐起来,想起什么后,连忙起身朝木屋里面跑去,边跑边喊,“先生,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木屋最里面,是一间小书房,没有多少书在里面。
坐着个人。李命。一个茶杯落在地上,茶水散了一地。
他满头苍苍白发,眼角布满了皱纹,双眼也浑浊了一些。
口中念叨着,“大圣人也会死啊……大圣人都会死,还有什么能一直活下去……”
“先生?”小书童捡起茶杯,担忧地看向李命。
李命勉强挤出一丝笑,“我没事。”
“要重新泡茶吗?”
李命摇摇头。
“那先生好好休息。”小书童拾掇干净后,走了出去。
李命看着自己颤抖的手,自言自语,“是谁杀死了他们……谁有那个本事呢?”
他想到一个人。
……
黑驴悠闲地吃着被撒在地上的黄豆,嘎嘣嘎嘣——
陈放一点一点地往它面前丢黄豆。他的道袍拖在地上,沾了不少灰。
蹲在这儿的他,看上去有些凄凉,头发也乱糟糟的,看上去像极了求道不得的落魄道士。
某一刻,他抬起头看了看天。
然后,身体禁不住颤抖了一下,手中的黄豆撒落一地。
黑驴奇怪地看了一眼他,又悠闲地舔舐地上的黄豆。
……
天上飘着一朵云,
云里坐着个人,穿着素灰色衫裙,一头暗银色长发随风飘摇,面容秀丽,不看头发,颇为婉雅。她正闭着眼,其神念随着云层一起,连通整个天空,触及整片大地。
某一刻,她忽地睁开眼,眼中猩红一闪,快速散去。
“承命司……判命司……都死了?”
她的神念疯狂涌动,刹那之间,传遍天下各地,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找到承命司和判命司,甚至不知道他们死在哪儿。
但她肯定,他们是真的死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吸了口气,招手唤出一道密令,上面八个字:
“天见之南,地寻之北”。
然后,她手指轻触密令,密令随机消融在空中。
她本人则是站起来,一步踏出,消失于此。
……
中州某条小街集市上,穿着朴素道袍的胡至福,正在一家杂货铺子里,就一把桃木剑跟老板讨价还价。
忽地某一刻,他拿起桃木剑就跑到外面去,直望着天,双眼中露出陡大的震惊。
老板急忙追出来,破口大骂,
“你这臭道士,买不起就别买啊,还想抢了就跑,丢不丢人啊”
胡至福皱着眉,没工夫搭理他,随手扔给他一支银叶子。
老板见银光闪闪,好看得很,便急忙接住,一改嘴脸,抬起头正打算恭维一下,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
天下第二楼。
九重楼躺在某一层,嘴里吧唧吧唧地吸着叶子烟。
忽地某一刻,他眉目颤动,身形一动,来到最高层,仰望天空。
“死人了……”
他发颤地一口气吸干整个烟杆,然后从最高层一跃而下。
……
浮生宫位于中州的某一个狭界,大有桃花源的感觉。
外面其貌不扬,里面别有洞天。
浮生宫占地很大,比得上许多国家了,但绝对部分地域都被一片海占据了——浮生海。
浮生海旁,夏雨石对海弹琴,妙音渡海,激起涟漪。
忽地某一刻,琴弦被拨断,发出刺耳的铮然声。
一旁钓鱼的姑娘嘶嘶地吸了口气,见着鱼都被吓跑了,转头问,“师父,怎么了?”
夏雨石笑了笑,“没什么。”
“真的?”
夏雨石抱起断弦的琴,起身朝远处走去,“我又要出门一趟了,浮生海还是麻烦你照看一下。”
“师父,我不想照看浮生海了。”
夏雨石回头,“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去外面走走。”
“……可以。”
“谢谢师父”
“你想去哪儿?”
“东土我要去东土看雪”
“为什么不去北原呢?”
“北原的雪太大了,我只想感受一下在雪中漫步的已经,不想挨冻。”
“……行吧,你就好好放松一下吧。”
“谢谢师父”
……
竹海云雾里,白衣男子轻抚着一头白色如通玉的鹿。
鹿很漂亮,也很优雅,垂首舔舐矮竹竹叶上的露水。
某一刻,白衣男子的手忽然顿了一下。
敏感的白鹿停下动作,抬起头望向男子。
男子笑道,“我们可能要出去一趟。”
白鹿眼瞳里淌出人性化的震惊。
“没事儿?只是出去看看,马上就回来。”白衣男子安抚道。
……
北原,雪川,雪主……
……
东土,陇北雪山,洛神宫,宫主……
……
东土,神秀湖,莫家……
……
中州,龙象门,宗主……
……
深海,龙宫,龙王……
……
大圣人们,都知道一件事:变天了。
……
云海之上,一座庞大的宫殿悬立在此。许多巨大的空中巨兽遨游在宫殿周围的云海里,
这是师染回归后,建成的宫殿,身为王怎么能没有自己的行宫呢?
在行宫里的她,是满着血煞之气的红发红衣的打扮,身上自然而然地流淌着王的霸道气息。
她坐在王位上,想着一些有的没的的事。
王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考虑大事的,也会想一些小家子气的事。
她这就正想着,下次碰到叶抚,该怎样对话才能不落下风。
忽然,心中一道悸动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双眼涌出血色,血煞之气刹那之间弥漫整个云海,然后又瞬间收回。
“死了大圣人还是两个”
一番感受后,她皱起眉,“玄网的承命司和判命司?”
她吸了口气,低声自语,“师千亦……”
之所以会念起这个名字,倒不是她认为两个大圣人的死跟其有关,而是,念想实在很深。
回神后,她开始思考,“两个大圣人死了?大圣人居然会死?是被人杀死的,还是其他情况呢?”
这让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绞尽脑汁后,忽地想起一个人——叶抚。
“承命司是在山海关,而他也在山海关……会不会……”
她猜到这一点,立马想要得到验证,取出叶抚送她的那片叶子,毫不迟疑地传过去神念,“你在哪儿?”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片叶子,之前许多次想要借此说话,都没实行。
“山海关啊。”从叶子里传来温吞的声音。
这语气……
师染顾不得想那么多了,起身一步踏出。其气息蛮横地搅开阻挡,朝着西边的荒芜之海而去。
没过多久,她便身临。
刚到这里,便听见叶抚笑着说,“你似乎很急,连打扮都没变。”
师染出门一般都会换一身黑的打扮,但这次的确是有些急,忘了,还是一身噬血的红。
她也不顾那么多了,直言,“承命司和判命司死了”
叶抚点头。
“是你吗?”师染猩红色的眼眸直直地向着叶抚。
“是我。”
“为什么?”
“没有原因。”
师染皱起眉摇头,“不,你不会毫无目的地做一件事”
叶抚虚眼问,“你很了解我?”
师染忽然愣住,是啊,自己认识他才多久啊,熟识都说不上,哪能说了解。
“可是,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是他们?”师染说话语气都变得有些低沉。
“你是在审问我吗?”叶抚笑问。
师染摇头,“我只是很不解。”
“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滥杀无辜之人。”
“他们并不无辜。”师染说,“我只是不解,你与他们应该没有恩怨才是。”
叶抚笑道,“如果我告诉你,他们死得并不后悔,你信不信?”
“信”
“为什么信我?”
师染顿住,她的确找不出来一个信任叶抚的理由。事实上,她对叶抚一无所知。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那般直接地说出“信”。
叶抚笑道,“师染,我们还有很多相处时间。”
这句话说得好听,但师染知道,叶抚是在说,你与我并非熟识,不要太过主观。
师染看着叶抚,微微张嘴,但没有说话。
“是不是觉得我很危险?威胁到了你们大圣人的生命。”
师染摇头,“如果因为你杀了人,就觉得你危险,那我不配为王。”
“不愧是你。”
师染说,“现在,所有的大圣人都知道这件事了,之后……会发生很多事。”她神情变得复杂,“我的姐姐……她也是玄网之人,她或许会给你添麻烦。”
“想让我饶她一命?”
师染没有说话,神情复杂。
“我不是恶徒。并不会针对大圣人,更不会针对玄网。”
“那为什么死的两个都是玄网的这几乎是让玄网溃散了”
“死的之所以是他们两个,是因为就只有他们两个在我面前。”叶抚说。
师染顿了顿,问:“换做其他人,都一样?”
叶抚笑道,“那倒不是,你、李命、胡至福还有一些人,我都挺欣赏的。再说了,我可不会无缘无故杀人,他们啊,都是秩序的维护者,可都希望天下太平呢。等天下真的太平了,我再把他们捞回来。”
“什么意思?”
“你难道以为死了他们会天下大乱吗?”
“难道不是吗?毕竟是两个大圣人,还是玄网的。”
“真的吗?好好想想。”
师染沉思片刻,忽地瞪大眼,“你是想——”
叶抚说,“在东宫的时候,你就应该明白这座天下的顽疾了。”
“有些可悲。”
叶抚笑而不语。
“我感觉你不是这座天下的人。”师染看着叶抚说。
“很危险的想法。”
“你总该不会因此杀了我吧。”
“那可说不好,已经杀了两个了,再多一个也没关系吧。”叶抚笑道。
师染不寒而栗,“算了,我不说了。不过,我得提醒你,天下发生这么大的事,天上那些人或许会坐不住。”
“正好啊,他们该来下面走一走了。”
“……”师染无话可说。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吃喝玩乐。”
“……”
师染神情复杂,“那你,保重。”
“好的。”
师染正准备离开,忽然看到底下山海关里,那一轮夕阳被撕破,斑斓的扭曲物泛动。她皱起眉,“《南柯一梦》被撕破了?”
接着,她感受到一团磅礴的力量在缺口处炸开,然后整个夕阳炸裂成碎片,四分五散。
整个山海关一下子就失去了光。
而本就是濒临崩溃的山海关,这一刻,再也撑不下去了,就在叶抚和师染面前,坍塌成碎片。
叶抚将山海关坍塌释放出的威势捏散,于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座历经了数万载岁月的“英雄”,终于安眠。
《南柯一梦》的本体也解放了出来,并非是一副画在纸上的画,而是一副如同溪流一般的画,静静地在那里流淌。
他们看到,从那副流淌的画里,出来一个高大的人,其肩上还坐着个人。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从里面出来。
师染这才看清,那是一个军队。
越来越多……密密麻麻……
很快,一个整齐排列的军队悬立在空中,皆是身披刀戈与兵甲,四下之间,战旗习习,战鼓隆隆。像是一大片乌云,弥盖天上的太阳,弥盖了下面的海洋。
师染从未见过这么庞大,且单兵气息这么强大的军队。气息不仅强大,还格外特殊,似乎根本就不是人。
她几乎是本能地觉得,这一支军队能够轻易摧毁王朝之下的任何一个国家。
而当她将目光放在为首那高大男人肩上的秦三月身上时,忽地怔住了,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秦三月跟某个人的影子重合了。
“巨子”
她惊讶地喊道。
而下一刻,她就听见秦三月撕开嗓子一般地大喊,“老师,快帮帮我我好慌啊”
回过神,再看去时,秦三月还是秦三月,秦三月只是秦三月。
叶抚笑着走了过去。
师染看着眼前这一切,迷茫了。她才发现,原来天下还有那么多秘密。
……
“老师,我还是觉得不妥。”
大街上,叶抚和秦三月不急不缓地走着。
“哪里不妥?”
“就是那支军队啊,还有白起什么的。带着他们,我感觉不妥啊”秦三月别扭道,“什么陛下啊,一听就让人安心不下来。”
“你要习惯。把他们当作你操控的精怪即可。”
“这不一样啊……他们明明就是人。”
“我说过,他们不是人,是为了战争而被献祭的武器。”
“但是,我怎么就什么陛下了啊,要不要那么吓人诶。”秦三月紧张兮兮地说,“前一刻,我还是三味书屋里的好学生,下一刻就是什么陛下,太夸张了吧”
“哪里夸张了”叶抚反驳道,“前一刻我还是三味书屋里的好先生,但是下一刻我就破局人,我有说夸张了吗?”
秦三月咬牙切齿,“这不一样好吗你本事大,但我只是个小孩子啊”
叶抚安慰道,“他们不也是安安心心地呆在你的小天地里面的吗,不要担心啦,你实在不放心,不召唤他们就是了。”
“既然这样,当时你为什么要让我带上他们啊明明他们可以继续留在那埋骨之地里”秦三月不满地说。
“你这姑娘”叶抚说,“别人碰到这大机缘,开心都来不及,倒是你,还一个劲儿嫌弃。”
“不一样,不一样,说了不一样啊”秦三月急得只差跺脚了。“我根本不想当什么陛下嘛,又不是一国君王,也不打仗,干嘛啊这是。你都不知道当时他们在墓穴里苏醒,我有多怕”
“他们为你献上衷心,为什么怕呢?”
“如果我真是什么君王,倒无所谓,但是我根本就不是啊”
叶抚看着她,笑问,“你怎么知道不是?”
秦三月愣住,颤抖地说,“不……不……不会吧,我真真真真是?”
叶抚拍拍她肩膀,笑道,“小姑娘,他们都为你献上衷心了,不要辜负他们。”
说完,大步向前。
秦三月追着喊,“别啊,我才十六啊这不是我这个年龄能承受的”
“算上山海关梦境的二十年,你得三十六了。”
“那不算啊,你也说过,不算的啊还有,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听着这明显是慌了神才会说出的话,叶抚无奈地笑了起来。
他回头道,“好啦,找个时间,我会好好跟你讲一讲他们的事,现在嘛,交给你一个新功课。”
“什么?”
叶抚挥手,将流水一般的《南柯一梦》扔给她,“把山海关梦境里的十多万神魂接引出来,让他们转世。”
听到这个功课,秦三月整个人一下子变了,变得很认真。她问,“我能做到吗?”
“你能,没有人比你更能。你可是主持过神秀湖告灵仪式的玄命司。”叶抚笑道。
秦三月看着手中流水一般的画,目光愈发坚定。
对于她而言,接引他们的神魂,并非是一门功课,而是自己想要去做的事。
“老师,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回去看看吧。”
“东土吗?”
“是的。想李老板的火锅了。”
“我也是。”
“还有白绒绒的又娘。”
“我也一样。”
“还有……”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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