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从来不会去质疑大帝的决定,但唐观仍旧不止一次去思考,大帝为何让自己驱驶东宫全速冲向浊天下,并直指正中心。
当然,距离上次大帝苏醒至今已过去七年,唐观也没能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即便他亦早已超越大圣人,成就超脱者,也难以在混乱的局势中窥见半分。经历过第三天试炼之战、使徒降临与世界封锁的他深知,大帝所考虑的,所面对的,所要为之谋划布局的,在真正发生前,从来都不是他能所猜透的。
却在现在,在他看到神域王庭上空璀璨的神辉与吐露着虚无之息的时之门时,一条脉络在心中渐渐明晰。
“是时之门啊还有万物意志”
时之门是人皇所留,万物意志乃人皇所赋予,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是但凡成长到一定程度,就能自然而然去领悟的。
“原来如此啊”
唐观这如枯槁一般的身体不住颤抖起来。他理清楚了思绪,知道此刻,这浊天下正在发生什么,也知道了大帝让他驱驶东宫来到这里的目的。
摧毁时之门,阻止人皇降临。
他心中昂扬地呐喊,果然!大帝果然还是那个大帝,是做任何事都缜密到毫无破绽的唯一真神!
兴奋的他,浑身力量躁动到了极致,全部用来驱驶东宫,激发出最快的速度,酝酿着最恐怖的威力。
东宫宫殿群拉长的光尾爆出蓝黑色的火焰,焚烧路途中的一切,气、息、物,甚至是空间残余物。
还离着浊天下很远,火焰的灼热就开始蒸腾大地,引发本就蓄势待发的灾难。即便是在这个灾难频发的浊天下,此刻的景象也俨然是末世到来。十万多座火山齐齐爆发,海洋颠覆,雪山融化,峡谷开裂,飓风四出
却又到某一刻,这些灾难瞬间消失,其所酝酿的能量全部被唐观所驱驶的东宫宫殿群吞噬融入进本身。
在这些年里,这座宫殿群经过之地,不论是虚空之力,还是规则演化下形成的能量全部都被吞噬消化了,积攒在一起,就为了今天,为了一场盛大的“烟花”。
他要让宫殿群所积攒的能量,不浪费半点,全部撞在时之门上。
登神台上,第一个感受到异样的是灵相。他是超脱者,虽然无法改变与干涉规则,但跳过规则表象看到本质并不困难。尽管东宫宫殿群的威能还未笼罩时之门,但这必然发生的事情先结成了一股趋势,被他所感知到了。
灵相本体包裹着登神台,便凭着意识去寻找。很快,他在登神台东北方的天空上,看到了一个十分细小一般人难以察觉的光点。
光点以着越来越快的速度在变大,尽管就肉眼所看来,并不快,但灵相很清楚,那是因为这个光点的本体还在遥远的深空之中。不过,他肯定,那个光点的目标一定是登神台,再精确一下就是时之门。
灵相心中变得不安起来。这个光点所结成的趋势跟之前出现在神辉里的阴影并不一样,他并不清楚这个光点是否在陛下的预料之中。他同赫连瑄发出意识讯息,但很快被阻挡,这让他明白此刻陛下并无法脱身。
这份不安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浓郁。他不得已重新凝聚本体,全部用来抵挡这个即将到来的光点。
是否能挡住,他没有底,但这是他必须要做的,牺牲一切都要去做。
大祈命还在登神台上高昂地吟诵,众人也对时之门里流露出的虚无气息感受越来越深。表面上,一切都井然有序,如火如荼。
直到那颗来自远方的“流星”大到能被一般所看到,蓝黑色的火焰长尾在混浊天空衬托下变得十分显眼起来,众人的情绪才从兴奋转为好奇,而这份好奇很快就从“流星”变得越来越巨大转为惊异。
直到,他们再一次害怕起来。
灵相也看清楚了这颗流星到底是什么。
一个熟悉的词,从记忆深处被翻腾出来,“东宫”。
曾经高挂在天空之中,是光与秩序的代表的宫殿,在历经久远的浪淘沙之后,再一次出现。
他也看到了东宫之中那人唐观,东宫大帝得力的手下。
灵相知道唐观只衷心于东宫大帝,如同他之于赫连瑄。这显而易见地说明,陛下与东宫大帝之间的较量,以后者胜利告终。
东宫的光芒终于彻底笼罩登神台。
所有人都能看到一座庞大的,金碧辉煌的宫殿群自天边而来,携带着躁动的威能,撞向登神台。
恐惧在神辉之中爆发,陛下暂时无法归来,灵相看着下面已经乱作一团的登神台,只得在无奈之下,施以手段,将登神台上所有人全部转移走。他们是赫连瑄的子民,灵相作为赫连瑄的侍从,有守护他们的责任。
但充斥着万物意志转化的神辉的登神台与正逐渐打开的时之门,他不能移动分毫。
留给他的选择只有一个,挡住东宫宫殿群,以一切。
灵相心里很清楚,事情发展到今天,一切都是计算和准备好的。什么时候时之门会开启,什么时候人皇能从时之门里出来,都是计算好的,毕竟陛下为之准备了无数个岁月,而东宫大帝,比之陛下还要高出一定水平,自然也会推演到这些。所以,在没有干涉的情况下,并不会存在什么东宫撞击到时之门之前,人皇就降临的情况。
他知道,如果陛下回不来,如果自己没挡住,那为之所筹备的一切,都付之东流。
所以,必须要堵上一切。能够代表他的一切,生命、力量、命格、意志、大道
灵相很瘦,穿着宽大的长袍悬立在空中如同被挂着晾干的衣服。这并不美观,但如果美观一些能增加他阻挡住东宫的概率,那么他一定会变成天空中最美丽的风景,但显然,并不能。
唐观也看到了灵相,也想起了曾经与之相关的事,但他并不在意。灵相要做什么,他丝毫不在意,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撞向那座正在打开的时之门,将人皇拦在门的另一侧。他知道,这只是大帝重回第四天,再度领道的一个环节,但也不容许有任何差池。
很快,东宫宫殿群如预期的那般,毫无阻碍地穿透浊天下的规则泡,直面这座残破的大地。其威势倾轧周遭一切气息,使得万里无阴霾,无浊云,顷刻间就是一片晴朗,给浊天下的生灵送来一场难得一见的“如洗碧空”。
碧空的清光洒进天玄城中,让大街小巷染上自然的光。
王庭的第三层,叶扶摇和兰采薇脸上也满是光。
但这份光芒带给她们的并没有祥和与宁静,只有紧张与猜疑。
兰采薇皱着眉,捏着手:“那团光,目标是登神台?”
叶扶摇神情倒是很平静,她点了点头。
“为了阻止时之门打开?”兰采薇进一步问。
叶扶摇继续点头。
兰采薇立马跳脚,阻止时之门打开,就是要阻止曲红绡回来。她怎么可能会接受,“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叶扶摇双手一摊,“那玩意儿不是我们能对抗的,只能看着。”
兰采薇急了眼,满脸急切,紧紧抓住叶扶摇的胳膊,“真的没什么办法了吗?”
叶扶摇遗憾地摇摇头,“虽然你师姐我无所不知,但奈何实力有限啊。要是给我个几百年,或许就能阻止了,但现在,不行啊。我现在上去,就是炮灰,会被瞬间融化的。”
“那我们怎么办啊?”兰采薇着急到了极点,双脚根本立不住。
叶扶摇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干着急没有用的,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也希望你明白,人皇曲红绡要回来本身就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我们能做的都做了,现在,静静等待结局吧。”
叶扶摇知道,仅凭口头上的安慰,根本不能让现在的兰采薇安静。现在的兰采薇就是奉着最极致的希望直面最深沉的绝望。所以,她只能施以神通让其安宁。
兰采薇在神通作用下,变得安静下来,但因为被抑制了意识的缘故,看上去有些呆滞。但这也没什么办法,只有阻止她的意识活动,才能让她安静一些,不至于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稍后,叶扶摇神情严肃认真起来,她一把拽着兰采薇朝着王庭第二层走去。
一层接着一层下,很快她离开了王庭,下到了天玄城的学府区。
一开始,她就知道某个人就在天玄城,对方并没有向她隐瞒行踪,她也清楚对方会来。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以她现在的水平,要看透局势渐渐也有些吃力了,因为涉及到的人与事都是与规则平行的,那赫连瑄,与之对抗东宫,都是超脱者,超出了规则的束缚,她并不能简简单单看到之后要发生的事情。
现在,她必须要找到那个人。
学府环区里,碧空照耀的清光着实吸引了很多人驻足观望,他们不是什么大能力者,就是天玄城普通的公民,除了对这难得一见的盛景感到欣喜以外,没有多余情绪,丝毫不会去想这美丽璀璨的背后是怎样一副绝望的画卷。
某条街道上,鱼木仰起头,眯着眼睛,不着情感地说:“终于要来了。”
说着,她撇头看了一眼叶抚。叶抚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叫她有些怨气,抽了抽鼻子。
“那东西就是冲着上面那场仪式来的吧。”鱼木说。
叶抚点头。
他看着熟悉的东宫宫殿群,想起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那时还是在渡劫山,现在渡劫山已经崩毁了。
“你不打算做点什么吗?”鱼木问。
叶抚反问:“我该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
“那你为何有这样一个问题?”
鱼木看着地面微微泛金的地砖,轻声说:“因为是你。”
叶抚呼出口气,认真地问:
“我问你,你希望我做点什么,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换句话说,你本人想让我做些什么?”
鱼木眯了眯眼睛,“不该这样问我的。你一直都说自己应该是个观众,但事实上,只有我才该是一个观众,你不能。不能干涉舞台的人才叫观众。更多的我暂时还不清楚,但我知道,起码的,这里有一位主角是你的学生。”
叶抚看着鱼木。他不愿意出于私心,擅自去窥伺鱼木的心理与意识,这违背了他本身的意志,但现在的鱼木的确像是在逐渐走到他对立面。
他有些疲惫地说:“你应该知道的,很多事情,我做与不做会是一样的结果。”
鱼木反驳,“结果或许一样,但对于你自己而言,心情又如何呢?做与不做的心情难道也一样?”
叶抚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了起来。
“可能我的答案跟你预想的不一样。”
他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答案。
鱼木只是看着他摇头,“我不相信。”
“我不会去证明的。”
鱼木眼神十分坚定,她笃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十分认真地说:“我以后会给出反证。”
叶抚看到难得这样认真的她,下意识想伸出手摸摸她的头,但手刚动了动,就稍稍愣住,然后自然而然地放了回去。
现在的鱼木,也正在蜕变着,或许不能再以之前那种方式与之相处了。
叶抚看着远处街道里的人群,稍稍发着呆。
过了一会儿,他吸了口气,似不羁浪人一般,哈哈一笑,说:“走,我带你看一场烟花。”
鱼木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现吓了一跳,“什什么烟花啊?”
“跟我来就是了。”
叶抚说着,大摆着手,大跨着步伐,朝着一方走了去。
鱼木挑起一边眉毛,心里嘀咕,这个人怎么回事啊,上一刻还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样子,下一刻又哈哈大笑了。
她不多想了,赶忙追上叶抚的脚步,但刚走出没多远,忽然就听见有人叫住了他们。
转头看去,赫然是两个异端巡查者正朝着他们走来。
鱼木心里想,不会被盯上了吧,她偏头一看,却看到叶抚以一种很暧昧的笑容看着两人。
“玩得还开心吗?”叶抚笑问。
为首那人走过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你这个当老师的有没有点责任心啊,天天四处乱窜,这儿玩,那儿疯,真的就一点不管你那几个学生了呗。火都要烧屁股,还有闲情雅致在这儿逛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