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堂春的问题看似漫不经心,但他却一直用余光看着面前的孙立恩。老刘的性格大家也都知道,走在路上捡不着就算丢,孙立恩这种“诊断奇才”他是无论如何不会轻易放手的。
优秀的人才就应该在老刘手底下发光发热。刘堂春一向是以此为指导思想,轰隆隆开动着自己的挖掘机大肆挖人。管你是什么科室什么学历,只要是刘堂春要挖的人,就算有看门狗一样的科主任护着,至少也能先松松土。
刘堂春的这个习惯让他在以前的医院里得罪了不少人。但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第四中心医院作为大急诊试点单位设立的时候,主导人事选拔工作的宋文院长第一个就想到了刘堂春。作为医院中任务最重,工作最忙,处理病人类型最多的科室,没有一个能镇得住场子的主任可不行。
虽然最后因为职务设置的关系,宋院长亲自兼起了急诊科主任的职务,刘堂春仅仅被任命为急诊科副主任,但在实际工作中,刘堂春基本等同于急诊科主任。而且头上还多了一个巨大的挡箭牌——宋院长本人。
有了挡箭牌,刘堂春挖起墙角来就更加得心应手了。而不知道是不是对以前的经历还有怨念,如今的刘堂春倒是不怎么打院内其他科室医生的主意。反而是宁远医学院附属医院,第二中心医院,逸仙心血管医院之类的老牌大院纷纷遭殃。年轻又有冲劲的医生被刘堂春割了一茬又一茬,原定90人的急诊科硬是被刘堂春挖成了79人两班倒,总计158人的庞大队伍。不仅如此,他还“顺便”从第二中心医院里挖来了郑国有和肖丽蓉两口子。气的二院院长扬言要找省卫健委告状。
这种性格的刘堂春怎么可能让孙立恩跑去当柳平川的学生?用孙立恩换一个徐有容,这操作简直太亏了。徐有容虽然水平也不错,但放在急诊室却不见得能独当一面。而孙立恩规培两个月,却能引来两个为了看热闹不惜应聘就业的外国专家,顺带还能忽悠来一个诊断中心。这种会下金蛋的母鸡,刘堂春才不打算放走呢。
只要这小子动心,我就去威胁柳平川!刘堂春早就打好了主意,只要孙立恩想去神外,自己就直接去威胁柳平川——你要敢收孙立恩,我就敢让你整个神经外科只剩你一个孤家寡人!
孙立恩几乎没有迟疑,就直接道,“急诊吧!”他顿了顿,有些不确定道,“可是刘主任您现在主要在临床,周老师也在临床的时间比较多,科研的话……”
“科研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反正是专硕又不是学硕。”刘堂春闻言大喜,他直接道,“那我就按照这个给你往学院去报。你这些天也别闲着了,明年九月正式入学,你现在就直接进组……”他顿了顿,继续道,“研究方向嘛,我这边就是危急重症了。”刘堂春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对其他方向有兴趣,跟其他方向的导师学一学也没关系。”
几句话的功夫下来,周军就从孙立恩的带教老师变成了带教师兄。不过以周军的性格,只怕也不会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师弟有什么额外的照顾——真要说另眼相待的话,可能周军会变得更加严格一些。
刘堂春的课题组专注的研究方向,是急诊医学中的危急重症。研究生阶段,刘堂春的学生培养方向基本都是针对于急诊中所见到的危急重症。这也是最需要快速诊断的研究方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孙立恩考取第四中心医院规培名额,然后被划给了刘堂春的急诊科,并且在这里开始展露出璞玉的润泽,几乎可以被称作是命运的安排。
其实,把孙立恩放到危急重症的研究方向上,这是刘堂春不得已的选择。在他看来,孙立恩应该直接去专精诊断才对。不是影像或者病理的那种诊断科,而是在急诊条件下,迅速确诊患者疾病类型的临床诊断。但这种培养和研究方向根本没有前例可以援引,就算刘堂春能在第四中心医院这个一亩三分地里横行霸道,想挖谁的墙角就挖谁的墙角。可学院里的规章制度却是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除非刘堂春能在明年的导师资格评审会议上过关后,向学术委员会提出新的课题申请并且经过审核,否则想以“急诊诊断”为研究方向招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况且孙立恩也只有一个而已。
“小林丰决定给咱们捐赠一个综合诊断中心。”刘堂春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眯着眼睛看向了面前的孙立恩,“这可是个大手笔。你以前和他认识?”
“我这辈子见过的第一个日本人就是他儿子。”孙立恩无辜的摊了摊手,“就算我和他认识,小孙我的面子也没有大到能换来一个综合诊断中心吧?”
刘堂春笑着应道,“你要真这么有面子,那也别读什么研究生了。我买两张机票,带着你去武田制药总部。碰见小林一次讹他一次。什么时候武田制药归了咱们医院,你什么时候完成任务。”
两人正在说笑,刘堂春的电话忽然响了。他接起来以后听了听,沉默一会后道,“我马上过去。”
“刘主任,您要有事儿您就先忙着。”看刘堂春的表情不太对劲,孙立恩第一反应就是先躲开避避风头。谁知道这阵老刘心头刮的是什么风,万一是挖墙脚不顺,老刘同志心情不爽之下波及到了他,孙立恩这小胳膊小腿的搞不好得折。在医院里,孙立恩只用管叫主任。可要真跟着读研,主任就一下变成了老板。
谁知道刘堂春并不打算放走自己新收的小徒弟,他沉吟一会后摇头道,“算了,你也跟着一起去吧。”他把自己茶杯端到嘴边,将里面凉透了的黑咖啡一饮而尽。“周秀芳那边……已经关了呼吸机。”他站起身,从衣服架上摘下了自己的白大褂,“走吧,一起去送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