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体骨髓移植,是治疗某些分型白血病的重要手段之一。而这一治疗过程,主要是利用骨髓动员剂,促进捐献者的造血干细胞进入血液中。然后通过比普通献血量更少的采血和离心机分离,提取出大约10ml左右的造血干细胞溶液,然后通过静脉注射到受捐者体内。而这种造血干细胞溶液,实际上也是一种血液制品。而血液制品,当然是有可能传播各种疾病的。
“按照一般原则的话……”帕斯卡尔博士皱着眉头思考了半天。“骨髓移植术应该是不会出现传染的。”
一般的异体骨髓移植一般发生在受捐者的亲属中。而且大部分是直系亲属。一部分运气不怎么好的患者可能与亲属无法配对。而这个时候,就需要通过造血干细胞捐赠来治疗疾病。骨髓动员剂需要最少四天的连续注射。捐赠者从确定捐赠开始,就要接受相当数量的疾病检查,以确保他所捐赠的造血干细胞不会导致患疾病传播。况且哪怕真的有什么新近感染的疾病,在长达四天的动员剂注射过程中,捐赠者多少也会表现出一些端倪。
“那非一般原则呢?”孙立恩也清楚,捐赠前的检验是非常重要而且也非常严格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中不会出现某些非人为的疏漏——毕竟,意外就是意料之外嘛。
“可能会有一些非常规检查项目的病原体传播?”说到这个,帕斯卡尔博士也不怎么肯定。他只是凭着自己的研究经验和研究方向,大概做了一个推测。“可能会有一些无特异抗体,同时也无特异症状的病毒吧?”
孙立恩翻了个白眼,没有特异抗体,也没有特异症状。要是真有这种传染病,而且还能表现成杨建强这样,那所有的医生和医学方向的科学家们都可以洗洗脖子等死了——医生们遇到少见的病例时有多兴奋,看看每个月出版的期刊上的病历报告就大概知道了。
不过,帕斯卡尔博士的推断也确实没有什么问题。没有特异抗体,才有可能绕过捐献前的检查。没有特异表现,才有可能让捐赠者和医生同时忽略表现。如果林建强的现在的病因来自于捐献的骨髓,那就只有同时满足这两种条件的病原体才有可能做得到。
“MRI结果出来了。”两个人正在门口大眼瞪小眼,柳平川拿着新出炉的核磁共振图像走出了房间,他的眉头皱的很深,有些发白的眉毛中间沟壑层层。“小孙,你来看看这个。”
那八个水肿区域在MRI上表现明显,而最令人注意的,是靠近基底层的那个水肿区域,虽然看起来有些模糊,但那确实是一个近似圆形的灰色斑点。
“MRS显示Cho代谢水平增加,而NAA代谢水平下降。”柳平川估计孙立恩只能看个热闹,却看不出具体的门道。于是解释道,“Cho代表髓鞘的降解产物,与维持髓鞘化的完整有关。而NAA代谢水平下降,提示了脑细胞受损。”
“从早到现在,出现了这么大的变化……”孙立恩皱着眉头问道,“会不会是单纯疱疹性脑炎?”
单纯疱疹性脑炎是比较常见的病毒感染脑炎类型,最大的特征就是进展速度快。但这个猜想被帕斯卡尔博士否定了,“单纯疱疹性脑炎首发颞叶,这个患者是多发。而且没有出现脑回水肿的表现。”
“隐球菌感染呢?”帕斯卡尔博士沉吟片刻后问道,“这种感染发病隐蔽……”
“没有肥皂泡状囊肿。”柳平川也加入了讨论中。“而且隐球菌也不会隐形——早上的检查可不会这么快就出现变化。”
“所以,我们现在要搞明白的有三点。”孙立恩做起了陈述总结,“首先,为什么病情进展会如此之快。第二,导致他表现出现在症状的原因是什么。第三,脑细胞受损和多发水肿,是否是他所患疾病的直接表现。”
帕斯卡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孙立恩提出的前两点问题都很简单也很直接,而第三个问题,则有些深意在里面。如果一味按照传染病去思考,就有可能将一些特征不够明显的自身免疫疾病误诊为传染病。考虑到患者是在调整了免疫抑制方案后产生的病情变化,这种可能性也需要纳入到考虑范围中。
“先上甘露醇,把脑压降下来。”孙立恩摇了摇头。他原本以为这次影像学检查能够提供一些直接的线索协助诊断,却没想到,绕了一圈之后,诊断思路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如今之计……只能先稳住患者的情况了。孙立恩看着被重新推往急诊的杨建强,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烦躁。
当医生其实就这点出息。工资不高,累得要死。被患者误解受委屈都是家常便饭。而能够让医生们觉得自己工作有意义的……其实也就是诊断出了患者身上的疑难杂症,治好了要命的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