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治好的,基本都是小灾小病,或者是我们常说的‘自限性’疾病。”孙立恩揉着自己的脸,“就是那种……不去管它也能治好的病。”
“按照你的说法,医生这个职业根本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徐老头摘下头顶的帽子挠了挠,头上升腾起一阵热气。“你认为一项存在了上千年的职业没有价值,那么一定是你的认知出了一些问题。”
这也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孙立恩当然明白自己可能正在钻牛角尖,可他就是搞不明白这个牛角尖的螺旋到底是怎么困住的自己。
“虽然我这个岁数的人说这种话有些晦气。”徐老头又做贼似的抽了一口烟,“不过啊,我们总是要死的,人,是会死的。”
孙立恩沉默的点了点头,等着老徐继续往下说。
“人这一生,在我看来就像是一条湍流不息的大河。”文学系教授说起话来确实也文绉绉的,“这条大河从源头开始向下游流淌,而在河流流淌的过程中,总有些峡谷和湍流的地方。甚至有时候我们会遇到难以逾越的困难和障碍,甚至是伤害。而医生的作用,就是让河流的流通变得顺畅一些,在河水冲破堤坝以前,疏通已经被堰塞的河段。”
“但最重要的是,疏通河流后,我们仍然会奔向生命的尽头,也就是海洋。”徐教授抽完了烟,把烟头小心翼翼的按在地面上熄灭后道,“可医生只能让河流重新回到河道里,你们没有让河水倒流的能力,有时候也没办法在河堤被冲垮以前就疏通河道。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如果没有医生呢?如果没有医学呢?那很多人连被疏通的机会都不会有。”老徐叹了口气,悠悠道,“如果有一天我躺在医院里,我也会希望有人来尝试拯救我的生命。如果活下来了当然很好,可如果拯救没有获得成果,死人也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万一能有,也只是会感谢你们的努力。”他站起身来,重新倒了两杯黄酒,“在最无助的时候,在最脆弱的时候,有人愿意不计疲惫来拯救你,这何止是医生?这应该是英雄才对。”
“就算超级英雄也不能拯救每一个人,更何况他们还是虚拟角色。”老徐端着黄酒,看着漆黑的天空,“对患者来说,有好的结果当然很重要,但如果结果不可控,有这个过程也足以让人欣慰。”
“年轻人,鼓起干劲吧。”徐教授一举手,饮尽杯中酒。“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没有时间给你踟蹰不前,自艾自怜了!你要前进,前进,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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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你钓鱼钓的挺开心呢。”躺在床上,孙立恩和胡佳小声聊着天。这种度假别墅的墙壁都挺薄,隔音不算特别好。因此两人说话的时候都得刻意压低声音,这才不至于影响其他人的睡眠。“这算啥,徐叔叔给你上了一堂思想教育课?”
孙立恩笑着点了点头,也不管黑灯瞎火的,胡佳到底看不看得见。“说实话,这堂课我觉得上的值。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时间紧迫,任务繁多。别给自己时间自艾自怜,就不会被这种无聊的念头绊住脚了。”
“辛苦啦,我的孙主任。”胡佳笑着翻了个身,把脑袋枕在孙立恩的胳膊上问道,“那最后钓鱼的结果怎么样?钓上来了几条鱼呀?”
“额……一条都没有。”孙立恩说了实话,“一直听徐叔叔教育我了,时间紧迫,哪儿还顾得上钓鱼?”
“你也知道时间紧迫呀?”胡佳凑过来在孙立恩的耳边低声道,“那……我是不是可以暂时改名叫苦多了?大概,就,就叫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