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恩怀疑SLE,倒不是怀疑小林薰的性别有问题。毕竟状态栏已经明确了这是一位男性。SLE虽然在育龄女性中高发,但男性里也是有发病的。
他怀疑小林薰有SLE的主要原因,还是根据一年前以及现在的病程为依据做出的推断。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但如果状态栏确实漏诊或者孙立恩自己推断错了导致甲亢的原因,那么现在孙立恩就有理由把小林薰的症状和一年前的甲亢危象联系在一起进行判断。
治疗甲亢危象,除了积极维持患者的生命体征以外,要想彻底解除甲亢对患者性命的威胁,就只能采取碘-131治疗或者手术切除部分甲状腺才行。小林薰在四院接受的是碘-131治疗,同时在甲亢危象期间,为了尽快阻止小林薰的甲状腺分泌过量甲状腺激素,他还接受了激素和碘剂治疗。
过量摄入碘反而能够压制甲状腺分泌。而过量使用激素,则能够同时抑制甲状腺和小林薰的免疫系统。
如果当时他已经患有SLE之类的全身免疫性疾病,那么通过激素治疗,确实有可能出现症状好转甚至看上去痊愈的情况。
孙立恩琢磨到这里,背上冷汗都快出来了。不琢磨还行,越琢磨他就越觉得这还真他娘的有可能是个漏诊。
虽然哪怕真的是漏诊,这种复杂且不典型的SLE漏诊也属于完全正常的范围。但孙立恩还是觉得心里特别不安稳。这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孙立恩骑着自行车,不小心撞碎了邻居大爷的花盆,然后躲回家的那个晚上一样。
“总之,等会接诊的时候,一定要考虑到这一点。”刘堂春把孙立恩专门叫到没人的地方面授机宜,也是为了提醒自己的学生——尽量用更加宽广的眼光和思维去看待这个病人。他确实担心孙立恩一开始的诊断有疏漏。而万一这种疏漏确实存在,那把之前的症状和现在的症状分开看待,势必会再次导致漏诊甚至误诊。
其他的规培生甚至住院主治一旦误诊,刘堂春自然是第一个饶不了他们的。但孙立恩不太一样……平心而论,一个连规培都没完成的年轻医生遇到这种复杂病例,能在看到出血和情绪激动的时候想到甲亢而不是跟从徐有容的意见,这就很不容易了。就算孙立恩真的漏诊,刘堂春最多也就说两句“下次注意”之类不咸不淡的话就算了。
但愿小林丰不会因为可能的漏诊而勃然大怒……但愿他别反手要四院为那个诊断中心付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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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立恩时隔一年,又重新见到了小林薰,以及他的妻子林兰。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小林这段时间……好像是长胖了一点。
“孙医生。”林兰看到了孙立恩之后,有些激动的站起了身来,她对这个年轻的小医生印象非常深刻——毕竟老娘舅在自己面前不停地念叨着“孙医生是你的救命恩人呐”。再加上孙立恩之后几乎每天都来询问自己情况的那个认真劲,让林兰不自觉的对孙立恩多了几分信任感,“又要给您添麻烦了。”
“这倒是真的。”孙立恩苦笑着点了点头,“如果可以,我还真希望永远都别见到你们。”
医生和患者以及患者家属说这种“再也不见”的话,还真不能算是无礼。倒不如说,这种话里深藏着医生们的深切期盼,期盼着患者从此健健康康远离医院。
不过既然已经来了,那总不能把人轰走了事。孙立恩叹了口气,从床头上拿起了刚刚出炉没多久的检查报告。
白细胞14.01×10^9/L,血红蛋白87g/L,降钙素原0.385ng/ml,C反应蛋白226mg/L。
孙立恩马上就找出了报告中的异常部分,尤其是降钙素原和C反应蛋白这两个指标——岱山岛号上的检验室检测降钙素原时,使用的是抗夹心免疫化学发光法,参考值是0.1ng/ml。而小林薰的指标直接超了接近四倍。而C反应蛋白则超出了三倍左右。
看到这个检查报告,孙立恩心里的愧疚感顿时减轻了不少。这个指标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SLE,反而像是某种感染而导致的结果。
“从这个数据上来看,像是某种感染。”孙立恩对林兰解释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症状的?”
“之前几个月有过几次发烧,不过吃了退烧药就好了。”林兰回忆了一下后回答道,“像是这次一样这么严重的……过去从来没有过。他昨天开始发烧,船上的医生给他用了一些抗生素和退烧药。但是今天还是发烧。”
孙立恩从口袋里摸出了从不离身的小本本和一根笔,开始纪录起了自己询问到的病史,“除了发烧,浑身无力,咳嗽……”他看了一眼小林薰的头顶,然后继续道,“皮疹和淋巴肿以外,还有什么其他的症状么?”
“小林薰,男,25岁,骨髓增生明显活跃,C反应蛋白上升,发烧,咳嗽,皮疹,抗核抗体阳性,抗磷脂抗体阳性,抗β2-GP1-Ab抗体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