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们其实都挺理解王鸽的心情。当时他的左边,隔着隔离带就是四院的急诊大门。而当天在道路右侧的交通流量大的令人沮丧,他在原地拉着警笛等了三十多秒,但车龙却一动不动。
不是宁远人民不肯让道,纯粹是因为道路太挤,根本没有让路的空间。
王鸽出车去了,其他的院前急救继续倒头睡觉。谁也不知道下一个紧急出动的命令什么时候会到。在下一次出发之前,所有人都需要尽快休息补充体力——吃饭这种事情都可以往后稍微放一放。两天不吃饭,人开车还是没有问题的。但要两天没睡觉,碰方向盘就和自杀没什么区别。
半个小时后,王鸽和院前急救医生回到了值班室。两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就连裤子上都在往外滴着水滴。
“你这怎么搞的?”王鸽的样子把队长吓了一跳,“你这是汗……还是刚才穿着衣服洗了个澡?”
“别提了。”王鸽和自己的搭档院前急救医生一肚子苦水,“我怀疑我们出的这个病人压根就不是肺上有病——他可能是脑子有病。”
这位自称发热的患者半月之前从云鹤抵达了宁远。一周多以前,新型冠状病毒传播的消息让所有人都精神高度紧张了起来,这位患者也不例外。新闻上说,新型冠状病毒在56摄氏度的温度下会很快失活。而当时宁远已经买不到消毒水和酒精了。
这位天才般的患者灵机一动,决定对自己和家中进行高温消毒。而他选择的高温消毒的方法是同时在自己65平米的家中堆放10台电暖气,外加三台小太阳。严密关闭门窗,然后把自己也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最后一台电暖气今天到货。而这位患者也终于开始执行起了自己的计划。由于房间较大,他盯着温度计在房间里待了四个小时,气温仍然没有上升到他所期盼的56摄氏度。
房间内的温度最后维持在了45摄氏度左右。11度的温差让他决定增长消毒时间——从半个小时增加到了三个小时。
四十五摄氏度的高温下,他在房间里又坚持了两个小时。等他开始停止出汗之后,这位老哥终于发现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于是,他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王鸽和自己的院前急救医生抵达现场时,房间内的温度已经突破了47摄氏度大关。而患者体温在这个环境下根本测不出来。他们穿着防护服在房间里只待了十分钟,两个人就感觉自己已经快虚脱了。这十分钟还是为了把房间里所有的暖气先关掉,以防止等会他们带着患者离开后发生火警。
患者被包裹起来,然后带出了房间。宁远现在的日间气温大约在零度左右。从撒哈拉沙漠一步跨入冰箱的温差很容易让这个脑子不怎么正常的患者更加不正常一点。院前急救一身给他扎了一瓶生理盐水,然后在负压车厢内开始用常温生理盐水袋替他降温。因为生理盐水本身在车里放着,温度不算太低,上车前,院前医生还特意从一旁的绿化灌木丛上取了两捧积雪。把积雪塞进乳胶手套里,就成了一个简易的冰枕。
自从疫情开始之后,这种类型的急救出车次数颇为频繁。比较多的就是用酒精消毒,结果酒精还没有完全挥发,就被明火引燃。更麻烦的则是那些刚开始决定进行消毒的人。反正王鸽自己是想不出来,究竟什么样的人才会决定在开着火的灶台旁边喷酒精消毒台面。
大年初六的宁远,奋战在岗位上的卫生系统工作人员没有一个有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