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老板一副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你们这些娃娃大过年的不回家,千里迢迢来云鹤帮我们拼命,要是买东西还让你付了钱,我还怎么在云鹤混?”他摆了摆手,摆出一副要轰人离开的架势,“拿上东西快些走,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那……那我不要了。”胡佳还没见过这么“暴力”不收钱的店老板。她干脆把东西往地上以放,“这么多东西光拿不给钱,我怎么干得出来嘛!”
“你叫胡佳,是宋安省医疗队的护士。”店老板把打火机拿出来凑到嘴边,想要点燃却又停下了大拇指的动作。然后他对胡佳说道,“你们医疗队就住在旁边的春华假日酒店,楼层是六七八三层楼。你这个名字不算太多见,而且又在支援云鹤市传染病医院。这些东西你要是不要,我回头就偷偷送到前台去,然后让前台把东西都分给医疗队的医生,再让前台告诉医生们这些都是你买的。”店老板用非常快的语速表明了自己准备执行的举措,以及胡佳的部分个人信息后说道,“你还不如行行好,一次把东西都拿走,省的我在这大冷天里再扛着东西走上二三十分钟。”
胡佳被这位店老板嘴里的话吓的一愣一愣的,“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你怎么知道我是护士?还能知道我是宋安省医疗队的?”
“你要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是谁,那下次出门的时候记得把你胸口的工牌放放好,再把印了‘宋安省国家应急医疗队’的外套换一换。”店老板用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瞥了一眼胡佳,然后朝着她的胸口努了努嘴,“这么大个胸牌,只要不瞎都能看的见。”
他看胡佳似乎还没有回过味来似的,于是又叹了口气说道,“这附近就春华假日酒店一家每天门口停着大巴车,大堂门口上面还挂着红色大横幅写什么‘向白衣天使致敬’……他们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住着医疗队的队员。”
胡佳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她愣了好久,然后才做了最后一次尝试,“老板,你这做生意也挺不容易的,其他防疫物资我确实不需要,零食钱您多少要收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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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立恩隔着门已经听的快笑断了气了,他可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胡佳拿着手机几次三番试图付钱但还是被拒绝时的表情。不过想来那个场景一定很可爱。
“最后呢?”笑了半天之后,孙立恩终于想起来继续追问自家未婚妻后续情况,“你付钱了没有?”
“没有啊……”胡佳的声音听起来极其恼怒,“那个老板为了不收钱,就差满地打滚了。最后还是他老婆出来打圆场,说他们在疫情面前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就想着给医护人员买东西的时候补贴一点。”
这倒也行。孙立恩挑了挑眉毛然后说道,“那就这样呗,等咱们全面胜利了,专门再去店里一次。你负责和老板聊天唠嗑,我穿个普通衣服悄悄溜进去。扫了二维码之后直接付款,咱俩给了钱就跑。”
“我看行。”胡佳非常认真的回应道,“到时候我多叫上几个护士一起,把老板彻底围住。你们先给二维码拍个照片,然后等咱们出门了再用手机扫了给钱。”
孙立恩和胡佳正在积极展开“畅想”,琢磨着过上几天或者几周之后,把这半人高的大塑料袋里的零食钱偷偷还给老板。而在孙立恩坐着的走廊斜对面的防火门后面,来自宋安省电视台的编导眉开眼笑。他可算是等到了一个有新闻价值且有戏剧价值的故事。
小心翼翼的把这段录音保存好了之后,这位编导摸出手机给自己的同事发了条消息,内容简介且意思表达准确,“监控保存起来,有好故事!”
不怪编导们反应巨大,在他们看来,这确实是个非常值得报道,甚至值得独立于还在制作期的纪录片,值得放在新闻和深度挖掘栏目进行独立公开报道的故事。哪怕在平常时间节点上,愿意为公众利益而放弃个人收益甚至牺牲个人利益的事情都值得被广泛报道。更何况是在现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上。
一个云鹤的个体户,为了支持抗疫,为了感谢医疗工作者。自己大笔贴钱,提供平价防疫物资给前来云鹤的医疗队队员。在对方表示防疫物资已经足够后,拒绝接收人家买东西给的钱,甚至不惜用近乎撒泼耍赖的方式“赖账”。
这简直太值得报道了。光是听这位医生和门后的那个护士聊这件事情,也已经让十几天内看到无数生离死别,人生大苦的编导感觉心里一暖。
众生皆苦,人间有爱。这句初想感觉不怎适合的句子,现在却成为了似乎最适合现在的注脚。在紧张、担心、纠结了大半个月,在痛苦、混乱、自我怀疑里挣扎了十六天之后,编导突然感觉听完这个消息之后,他心里一块揪成一团的心头肉突然舒展开了。
如果仅仅只是旁听就能让他心里舒服这么多,那么配上更加详细的采访视频和背景介绍,全国人民心里可能都会一起觉着舒服些。
光凭这一点,就值得认认真真做一次详细采访。而且还得早点放出来——人们太需要一个好消息了。哪怕这个好消息本身与战胜疫情无关,哪怕这个好消息只是一个云鹤的本地个体户老板在为自己的家乡竭尽全力。
要完成采访,尤其是完成电视新闻采访,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和文字采访不同,要发掘出这个故事本身,就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开头——总不能在电视上说,我们的记者同志们为了给还没有拍完的纪录片找镜头,特意翻看监控录像,然后还偷听了人家小两口聊天吧?
最自然的办法就是让这位在对象门口徘徊了一个小时的年轻医生同意接受采访,然后再让门后面的姑娘出来上个镜。等回头采访的时候,稍微朝着“你们隔着门都聊了些什么”上带一带。这样一方面可以把监控录像正大光明的放到纪录片里用,另一方面,也能顺利的引出这个对话中的故事,可谓一举两得。
虽然说是电视编导,但编导的工作本身搞的也算是一种“文字艺术”。这帮倒腾语言和表达的家伙其实大部分都一肚子坏水。这种“坏水”在给他们给自己省事儿上表现的就尤为明显。反正就是不提自己拎着麦克风隔门偷听这种事儿——编导们也不算撒谎,只不过是没有把事情的经过全部告诉受访对象罢了。
胡佳和孙立恩已经隔着门聊了快一个小时。时间逐渐推移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小胡护士长欣然接受了孙主任关于“咱俩一起下楼吃个饭,再给你弄俩蛋糕尝尝”的提议。两人间隔一米,一前一后的朝着电梯走去。
等两人走进了电梯后,走廊里的两排房门几乎同时都打开了一条缝。几十个带着口罩的脑袋从房间里探出来左右看了看。目光所及,没有孙主任和胡护士长的身影,不过大家倒是看到了不少和自己一样好奇且八卦的……脑袋。
走廊上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这笑声让同样探头出来打探情况的编导有些诧异,有些慌张,甚至有些毛骨悚然和匪夷所思。我笑是因为素材和新闻有了着落,你们这帮医生笑又是因为啥?要发奖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