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明显不是人类能够通过下意识和自发控制肌肉所能产生的动作——从手感上来看,它似乎更像是什么东西滑入到了一个预先设置好的……插槽里。
和这个动作几乎同时发生的,是老哥嚎叫的突然终止。当然,并不是说他突然不出声了,而是HighD的高音突然变成了喊叫结束的“余韵”。
骨科医生示意布鲁恩停下手里勒布绳的动作,他用手捏了捏老哥的肩膀,然后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应该是已经复位回去了。”
“牛逼。”肌肉老哥哑着嗓子夸奖了一句骨科医生,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然后有些震惊的说道,“我不疼了!”
“先别着急动。”骨科医生迅速阻止了老哥活动右臂的意图,他推了推老哥的右侧胳膊,让他的胳膊贴在胸前,搭在了左侧的肩头上。“就这么按着别动。”
搭肩试验是检查患者肩部脱臼的最快,最直接的方法。一旦患者有肩关节脱臼,那么搭肩试验就必然是阳性结果——除非硬掰,否则脱臼一侧的手是绝对不可能搭在另一侧肩膀上且同时保持肘部贴近胸壁的。
搭肩试验阴性,证明患者的肩关节脱位已经入臼,最大的难关过去了。
“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情,就是保持上肢固定。”骨科医生从身旁拿出了一卷绷带,先在肌肉老哥身上绑了个简易三角巾出来然后说道,“先这么暂时固定一下,等会我重新给你打个石膏。等大概两周后就可以开始重新活动了。不过你得记住,重新活动只能先做轻微运动,上举功能锻炼要等到四周以后才能开始——现在是疫情期间,情况比较特殊,等两周之后你直接到社区医院就可以拆石膏了。”
孙立恩看了一眼老哥的状态栏,然后暗暗点头。骨科医生不愧是最对门路的专业人士,复位过程中没有造成任何软组织损伤,同时完美解决了患者的肩关节脱臼问题。
“那我是不是还要开点药?”到医院治病就要开药,这是大部分普通人的普遍认知。关节复位的过程虽然疼得厉害,但确实马上解决了自己的问题。肌肉老哥决定做个厚道人——医生开药不就是要赚钱嘛,让他多开点,就当感谢人家了。
“不用开药。”没想到骨科医生直接摇起了头,他非常肯定的说道,“你是第一次脱臼,复位之后只要静养制动就可以了,不需要口服药物辅助……”说道这里,骨科医生笑着反问道,“你现在也不疼也不痒,有什么地方需要用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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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了石膏,把肌肉老哥送走之后,骨科医生转向孙立恩自我介绍道,“我姓蒋……”
“您的名字应该不是‘道德’吧?”孙立恩笑眯眯的问道。由于疫情关系,都穿着防护服的医生们不能互相握手。所以互相打招呼用的都是胳膊肘对碰一下这种“特殊方案”。
和孙立恩碰了一下胳膊肘之后,骨科蒋医生笑道,“我爹妈还算靠谱,没有随便给我找个词儿当名字——我叫蒋俊易。”
布鲁恩突然插入了孙立恩和蒋医生的对话中,“我当然知道打断其他人正在客套的对话很不礼貌,不过我实在是……有点问题想要问一下。”他对蒋俊易医生问道,“这种无镇痛复位在中国是……常态?”
布鲁恩平时在四院抢救室工作的时候,主要负责的是内科部门。换言之,他处理的患者大部分都需要通过内科手段进行干预和抢救。创伤类的抢救,他在四院还确实没有接触过。
如果是在美国,对于脱臼的患者进行治疗之前肯定是要做一定程度的止痛和麻醉的。而为了使用方便,这种麻醉剂一般会使用吸入式的一氧化二氮。
一氧化二氮作为一种吸入式麻醉剂,安全性相对其他麻醉剂更好一些。但这也仅限于在医院监护下使用。作为麻醉剂,一氧化二氮也有成瘾性。而大量长期使用一氧化二氮,可能会导致包括瘫痪在内的极其严重的后遗症。
“为什么需要镇痛呢?”蒋俊易医生有些不太理解布鲁恩的发问,“这就疼一下,而且也不是什么忍耐不了的疼痛嘛。我们处理伤口的时候也不镇痛啊,有些创面愈合不好有肉芽的,我们还会直接上药匙刮呢……”
孙立恩听到“药匙”两个字就突然觉得肚皮上一阵幻痛传来——当初被人用刀给了一下之后,布鲁恩都这么对他干过。
“镇痛不是有助于肌肉放松?”布鲁恩还是有些不理解,“而且你们复位之前不需要先拍个MRI看一看软组织损伤情况?”
“神经没有损伤,动脉有搏动且皮温正常,这就没有必要上MRI吧。”蒋俊易医生愣了一下才回答道,“这种脱臼就上MRI,这不算过度医疗?”
听到这儿,孙立恩大概明白布鲁恩想问什么了。他直截了当的回答道,“这就是出发点上有区别。国内医疗的目的,一直都是在保证治疗效果的前提下,尽可能控制医疗费用和医疗资源使用——好钢用在刀刃上嘛。美国的医院虽然也要保证治疗效果,但却会在保证治疗效果的前提下,尽可能为医院选择收益更高的治疗内容。别的不说,用一氧化二氮的时候得监控生命体征吧?得找麻醉医生来执行麻醉吧?MRI也是一样的道理。”
“可做可不做的项目上,美国的医院会更倾向于做——虽然说出来的理由是为了患者舒适度和检查更详细……但实际上,谁知道呢?”孙立恩耸了耸肩膀,看着布鲁恩说道,“资本主义下的医疗体系,和我们还是有很大区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