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恩是主任,是驻云鹤市传染病院的医疗队组长。他工作忙起来实在是没有时间和布鲁恩闲聊——至于徐有容……虽然结婚之后情况好了不少,但和她闲聊不光需要非常强大的内心,同时也需要非常强大的社交技巧才行。
在伯纳德加入医疗组之后,布鲁恩迅速和这个年轻人熟络了起来。尤其是在知道伯纳德有玩力量举重和摩托车的习惯之后,布鲁恩看伯纳德就更顺眼了。
但现在,已经到了别离的时候。他使劲拍了拍伯纳德的肩膀,半天之后才说道,“以后在美国,别跟别人说认识我——这对你不好。”
这是一个已经决心离开美国的美国共产党,对一位下半生仍然要在美国生活的朋友的最后忠告。
“以后有机会,我还是会回来看看的。”伯纳德笑着点了点头,“这里毕竟是我的家乡——而且还能再来看看好朋友。”
孙立恩和张智甫教授的告别和伯纳德这边的分别气氛不太一样。张教授撇着腿,对孙立恩说道,“这突然一下把工作给撇下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反正综诊二科你还是主任。”孙立恩努力笑着说道,“啥时候不想在云鹤干了,还是去宁远吧。”
张教授笑了笑,表情有点唏嘘,“我本来以为要在云鹤干到死为止了。没想到啊……一把年纪了,还得回来再站一班岗。”
张智甫在这一次的疫情之中的表现,用“亮眼”来形容都远远不够。客气一点说,张智甫教授这一次发挥的作用简直就是中流砥柱。
一个患渐冻症二期的临近退休的前任院长,在得知自己老医院的新院长感染殉职之后自己顶了上去。从千里之外的宁远直接飞抵云鹤,并且在下飞机之后马上赶到医院开始主持工作。就连自己的妻子感染也无暇顾及,全身心投入到了救治患者的工作里。连续两个月,以办公室为家,平均每天睡眠时间只有不到五个小时。
这已经不是敬业了,这是铁人。
干了这么长时间,坚守了这么长时间的岗位,不停的参加会议工作。从业务到研究一个都没落下——这样的表现,一个普通的嘉奖都显得单薄了许多。
而目前整个传染病院的运转依然依靠的是张智甫——现在云鹤情况有了巨大好转,但临床收治工作仍然压力巨大,战时换将绝非明智之举。张智甫是跟着医疗队来的,但却没法跟着医疗队一起走。
“等不想干了,等你想休息休息了。”孙立恩又说了一遍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宁远永远欢迎你——四院永远给你留着一个综诊二科科主任的位置呢。”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些丧气,孙立恩特意说道,“当然,你张教授要是以后看不上综诊二科的主任位置了……那我们也给你留着。”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医疗队的队员们开始集结上车。靠近大巴中间走道两侧的座位上根本就没有人坐着,大家都涌到了窗户两遍,朝着外面的战友们拼命招手。
“再见,再见!”大巴车的玻璃挡得住声音,但却挡不住临别时的伤感。车里车外的人们都哭红了眼睛,大家使劲招着手,留着眼泪。一边擦眼泪一边喊道,“不哭,我们赢了!”
车辆缓缓启动,道路两旁都是举着国旗的云鹤市民。没有人组织他们,这些居民都是用通行证特意离开小区,然后举着国旗来欢送医疗队队员的。
有通行证的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云鹤市民在自家的阳台上,窗户边上大声喊着。透过打开的大巴通气窗,医生们隐约能听到一些声音,“谢谢,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在云鹤拼过命!”
催泪弹又来了。车上的医生护士们一个个眼眶通红,两个月的奋战换得老百姓们安全健康,再怎么辛苦,值了!
医疗队的大巴车队受到了最高级别的礼遇。云鹤市的交警们骑上了自己的巡逻摩托车,为身后的医务工作人员们开道,道路两侧一直都有老百姓在举着横幅,挥舞着国旗,用红彤彤的眼睛和不舍的泪水为他们送行。
车队开到了高速路口,路口两侧站着几十名警察同志。他们似乎早就等在了这里,并且整齐划一的举起了右手向车队敬礼。孙立恩透过车窗,清清楚楚的看见了车窗外那些警察同志们的眼眶也是红的。
“咱们撤这一回,不知道回头得有多少人犯虹膜炎。”为了让气氛稍微好一点,孙立恩努力说了个冷笑话,但气氛仍然……很悲伤。
等大巴开到地方之后,孙立恩正在整队准备带大家进入机场,一旁忽然有个声音传了过来,“终于让我等着你们了!”
孙立恩只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转过头一看才发现……来人竟然是酒店旁边那个小超市的钟老板。
“就是你们给我那个账号上偷偷摸摸转了钱的是吧?”钟老板看上去来势汹汹,但面前却推着一个东西装的足有半人高的平板车,上面堆满了云鹤的土特产,“咱们礼尚往来——这些东西就是你们花钱买了的,都给我拿走,一件都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