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遇淡淡一笑:“私下里……我们有什么交情吗?”
宋时樾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就是悬崖边上的玫瑰,看着好看,且不说能不能靠近,即便靠近了,他满身的刺也能让人满身是伤。
“我现在倒真有点后悔对你表明我的心意了。”宋时樾叹出一口气:“以前的你至少对我还有个好脸色,现在却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了。”
沈知遇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宋时樾也没再说什么,开始通知服务员走菜。
不知宋时樾是怎么发现的,眼前的菜色都是沈知遇喜欢的口味,算是用心,可惜的是沈知遇没什么胃口,吃了没几口就放下碗筷,用餐巾轻拭一下嘴角,不再吃了。
宋时樾没有劝说,慢条斯理的吃完,他意识到沈知遇又在发呆,他似是看着某处,又像是没有看着。
对于一个并没有什么交情,关系也并不亲近的人来说,沈知遇这样的行为可以称得上是失礼了,更何况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知遇。”宋时樾唤他:“你最近还好吗?”
沈知遇回过神来看他:“还好。”
“应晏对你……”
宋时樾口中的这个名字让沈知遇恍惚了一下,从而让他意识到他似乎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看到应晏,也没有接到过他任何的消息了,自那晚之后这个人就如消失了一般。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沈知遇看着他:“宋总,若你还想让我对你保留情面,你也该注意分寸才对。”
那晚两人分开的时候宋时樾张开双手想要抱一抱他,却在沈知遇淡漠的视线中妥协的收回了手:
“知遇,事情已经往好的方向在走,让自己放松一点。”
“如果有机会来纽约,记得给我打电话。”
第二天下午临近三点,沈知遇前往会议室之前孙爽递交过来一份资料:“沈总,这是您之前让我调查的那对母子的资料。”
因为两人并非深城本地人,孙爽花费了一些时间才得到了现在的资料,很是不容易,沈知遇都快要忘了这回事儿,但会议已经快要开始,他倒没这么着急去看,顺手放在了办公桌上:
“先去会议室。”
沈知遇到达会议室的几分钟之后,王律师才姗姗来迟,只是让沈知遇没有想到甚至感觉到诧异的是王律师的身边跟着一个他并不陌生的陌生人。
那个在医院里,与他数次碰面的陌生人。
他也看到了坐在首位的自己,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他对自己露出一抹笑来,沈知遇看得清楚,那是一个同情的,怜悯的,高高在上看可怜虫一样的笑意。
沈知遇在这一刻终于想起自己对他的那抹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的熟悉感来自于哪里。
他长得很像沈耀辉。
王律师走过来跟他打招呼:“沈总。”
沈知遇看着王律师,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开口告诉他,告诉他你真的不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这对于一个律师并不是一件好的事情,可沈知遇没开口,他突然的,什么都不想说了。
各位股东开始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有了讨论,有人说这是沈氏内部的事情,让外人在场怕是不合适,也有人说,说不定不是外人。
众人的猜测并未持续太久的时间,王律师宣读遗嘱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我沈耀辉依法律和个人意愿,订立遗嘱如下:我名下桃园路悦景名都一处房产,宁北路海城公馆一处房产,昌海路鑫海国际一处房产,沈氏集团42%的股份,由次子裴如许继承。
淮安路云海山庄一处房产由长子沈知遇继承。】
这近乎是沈耀辉所有的遗嘱内容,宣读完之后王律师向大家展示了裴如许和沈耀辉的亲子证明。
这个从未露面的人真的是沈耀辉的小儿子。
他在沈氏风雨飘摇的时候不动声色,却在沈氏繁花似锦的时候仅凭着一纸遗嘱就占据了所有荣光。
而沈知遇,除了他自小长大的那栋别墅之外,沈耀辉什么都没有留给他。
众人的视线近乎整齐的落在沈知遇的身上,他明明处于旋涡中心却连表情都没有变过,他冷眼瞧着这样如梦幻一样的闹剧,像是毫察觉。
沈知遇想,他应该要闹一场的,这样才符合众人的期待,闹一场才能给这出可笑的家庭伦理大剧增添一抹足以让人在几年之后都还津津乐道的谈资,他也有资本闹的,这是他打下来的天下,如果没有他,在座的各位如今在哪里都不知道,如今这个局面他做什么都不过分。
可是。
他实在没有力气了。
他太累了。
从沈耀辉的手里接过沈氏为其拼命奔走的时候他没这么累过,让自己辗转各个酒局喝的酩酊大醉只为寻找一线生机的时候他没这么累过,把自己以9亿的价格卖给应晏的时候他没这么累过,在床上被百般羞辱像个婊子一样张开双腿去侍候男人的时候他没这么累过,为了自由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向死而生的时候他没这么累过。
可他感觉不到累并不是真的不累,这些积攒的疲累在这一刻犹如开闸泄洪以移山倒海的力道向他席卷而来,他当真是撑不住,也不愿再撑了。
够了。
随便吧。
都可以。
时间沉闷的走了许久,久到有人在这压抑的氛围中快要喘不过气来,沈知遇才终于有了些许的反应,可他只是站了起来,从容的走到王律师的面前从他手里拿过了那份遗嘱。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发疯,但他只是呢喃了一句:“2月11日。”
这是沈耀辉立下遗嘱的日期。
这个日子在沈耀辉把沈氏托付给自己之前。
沈知遇在这一刻明白了很多事情,明白了沈耀辉从不强迫自己进公司是原本就没打算留给自己,明白了他一直多年未娶不是因为不忘旧人,而是因为他早就有了知心人,明白了为什么他已经决意将公司给他的小儿子又在出事前托付给自己,明白了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宣布遗嘱。
不过是疼惜小儿子,不过是处处为其打算,若自己有能力撑得起沈氏这个烂摊子,裴如许继承之后也就可以不那么辛苦,若自己撑不起来,这份遗嘱也就永远没有公布的必要,那些债务他舍不得留给小儿子的。
沈知遇自嘲一笑,都懒得问一句为什么,便将遗嘱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甚至还说了句:
“辛苦王律。”
王律师想开口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沈知遇由始至终没有再看一眼裴如许,离开了会议室,离开了沈氏。
他从容退场,像未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