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娃第一次亲眼见到白煞,是在百川城之会上,当时好像与今日也有所不同,并非面貌的改变,而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感觉。此刻回想,白煞在百川城之会时应尚未成仙,是在后来成就了仙道,迄今的时日并没有几年。
白煞在竹林外止步,微微皱起了眉头,面前有法阵阻隔,且此法阵颇为玄妙,他开口喝道:“彭铿氏何在?”
虎娃布下的法阵能阻隔世间高人的神识,但白煞好像知道虎娃在哪里,目光隔着竹林就望向他所在。虎娃一招手,林间迷雾散去,出现了一条铺满竹叶的小径直通白煞脚下。他本人则坐在林间空地的一块白石上,身后便是平日隐居的院落。
虎娃并没有起身也没有行礼,巴原修士面对白煞时,恐怕谁也没有他今日这么大的架子,只是淡淡开口道:“白煞宗主来我彭山,意欲何为?”
白煞直截了当地问道:“当年夜闯赤望丘者,可是你?”
虎娃坦然答道:“是我。”
白煞:“为何?”
虎娃一指周围道:“此竹林中已布下多重杀阵,我亦在此恭候白煞宗主多年。你若不嫌布置简陋,请入林中一坐,我定当知无不言。”
虎娃请白煞进来坐坐,却又告诉他林中已布下了杀阵,而所谓恭候多年,分明是说这杀阵就是为白煞准备的。白煞冷冷一笑,举步进入林中,虎娃对面的数丈外还有一块座椅状的白石,他毫无惧色地坐在了上面。
虎娃已清楚白煞的修为,虽没有直接打过什么交道,却也了解此人的性情。高人隐居之地有法阵环护是正常情况,虎娃索性大大方方地告诉他这是多重杀阵。以白煞的脾气,肯定是会走进来的,这也许是一种自大,但他的确有自大的资本。
玄源曾多次叮嘱虎娃,面对白煞时不要轻敌,但以两人的身份而论,真正轻敌的只会是白煞。更重要的是,迄今巴原上除了玄源,尚无人知晓虎娃亦已成仙,白煞来到彭山时亦不知情。
白煞坐定之后,才开口问道:“我知你是武夫丘弟子、剑煞最得意的传人。但你为何要夜潜赤望丘?武夫丘弟子,何时又成了少昊天帝在巴原上的另一支传人呢,难道你另有机缘,曾寻访仙家遗迹得到了少昊传承?”
虎娃摇头道:“我并非少昊天帝留在巴原上的另一支传承后人,当**潜赤望丘,就是想窥探虚实,至于祭拜少昊天帝,只是为了表达对前辈仙家的敬意。”
白煞:“你倒是好大的胆子,说得这么轻松,难道就不想给个交待吗?星耀麾下的四支玄衣铁卫,在樊室国中被山贼所害,恐怕也是阁下所为吧?你若是为报在赤望丘受伤之仇,这可说不过去。你夜闯我宗门道场,就算死在山中,那也是自找的。”
虎娃:“我以黄金悬赏,让那些山贼以玄衣铁卫的血肉头颅,换取我手中的黄金人头。至于原因也很简单——我与他们有仇!”
伴随着话音,白煞的元神中莫名浮现出一幅场景。火光中喊杀声四起,血肉飞溅、不断有人倒下,正是清水氏城寨遭屠戮的情形。在城寨的中央有一座青石砌成的祭坛,仿佛有莫名的视线能穿透土石,祭坛一侧的地下深处出现了一间密室。
黑暗的密室中堆放着各种器物,还有一个大竹篮。竹篮里垫着软草和兽皮,兽皮中包裹着一个婴儿。
紧接着场景一换,城寨已化为一片废墟,清水氏的族人亦皆化为了灰烬。淡淡的青烟还在飘荡,但祭坛的一角已被挖开,出现了一个深深的洞穴直通密室。掩护密室的法阵被破开了,密室中的东西连同那个婴儿也都不见了。
虎娃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让白煞看到了这两段场景。白煞只要不是傻子,也能想到此刻面前的虎娃应该就是那个幸存的婴儿。当年清水氏一族被尽数屠灭,白煞及其手下并没有发现这个密室。而婴儿本应被困死在密室中,但后来显然是被人救了出来。
虎娃并没有告诉白煞,是谁救了那个婴儿,更没有告诉白煞自己在北荒中的成长经历,但这些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白煞亦不禁微微变色,沉声道:“你就是理清水寻找到的传人,隐瞒身份来到巴原,择机拜入武夫丘成为剑煞弟子,使人忽略你还另有来历,真是好聪明的算计!可是你既隐忍了这么多年,又为何会主动暴露身份呢,难道是自以为已有把握找我寻仇?”
白煞也清楚,此番应该是虎娃主动暴露了某些线索引他来此。若仅仅是夜潜赤望丘、设计除掉四小队玄衣铁卫的事情,在这等高人之间,或许还有协商转圜的余地。但虎娃却当着白煞的面,主动说出了自己的身世来历,那么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虎娃看着白煞,忽然长叹道:“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曾无数次设想,将来有一天能找你报仇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情形?可能是多么地慷慨悲壮、热血沸腾、惊天动地。可是当这一天终于到来时,我已能心平气和。先想问一句,你已知我的来历,又打算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