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也是帝尧不走运啊,英明一世,绝对可称一代贤君,只是到了晚年后诸事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天下承平日久,国中积患渐深,偏偏又遇到了这样一场大洪水。他如果早就做出禅位的决定,恐怕也不会有今日的处境,但若当初禅位,恐十有八九只能禅位于崇伯鲧。
帝尧在颛顼后人中又扶植了一个重华,用来抗衡和牵制崇伯鲧的影响。可是重华之能超出了帝尧的预期,如今反而成了各部君首心目中的下一任天子、甚至是中华将来的希望,丹朱已无法与之争。
丹朱被帝尧“逐出帝都、放归封地”,为何特意到薄山来向虎娃辞行?重华奉天子命列神器于岩上,这半年来可是让天下各部君首人人自危。虎娃虽说没有看清那些刺客的样子,或者看见了也不认识,但谁知道若有了明确的线索,他能否再做出指认?
丹朱如今争不过重华,但他也有自己的势力,最近也有不少人来找他通风报信,指认了很多薄山上神器的来历,掌握了这些线索,其实就可以间接控制有关的部族。所以丹朱离开帝都之后来见虎娃,或许有什么想法,但是见到虎娃之后,便打消了原先的念头,连提都没有再提。
丹朱告辞离去,虎娃又转身道:“重华大人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重华从夜色中走了出来,向虎娃行了一礼道:“奉仙君辛苦了!”
虎娃摆手道:“谈不上什么辛苦,这也是我的修行。”
重华与虎娃并肩而立,望着丹朱消失的方向,两人好半天都没有再说话。良久之后,还是重华先开口道:“天子许我就在薄城主政,不必迁署于帝都平阳,放归丹朱后,天下各部皆以我为假帝。”
虎娃:“恭喜重华大人了,终于如愿以偿!”
重华:“还是早了些,如此一来便将背负万民之望,亦将直面万民之怨。”
虎娃:“哪能事事尽如人愿?”
重华:“奉仙君就不问我为何会有今日吗?”
虎娃:“我若问你,你将会答——你我皆出身寒微,一步步实行至今得以舒展胸臆,我虎娃既能做得奉仙君,你重华就做不得天子吗?既知你会答什么,我又何苦明知故问。”
重华略显尴尬,苦笑道:“丹朱来见你,他已知此地多件神器的来历,并能提供确凿的指认证据。他本想与你商量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虎娃:“若说掌握这些神器的来历,重华大人所知,只比丹朱更多。”
重华又向虎娃行了一礼道:“所以我特意来找奉仙君商量一事。”话音中带着神念,介绍了他的打算。
虎娃叹了口气道:“重华大人果然做了最明智的选择。其实若说为伯羿大人报仇,伯羿已为自己报了仇,所有出手者他都没有放过。那些刺客皆有大成修为,若不是自愿动手,他人也是很难鼓动的。”
……
次日,重华在薄山公告了天子帝尧的最新决定,正式坐镇薄城主政。重华还宣布了另一件事,经过半年多的公示,奉仙君带来的神器中有八十八件无人认领,其原主人皆在参与围攻伯羿的大战中死去,可勘定为无主之物。
但也不能就说它们此刻无主,因为东西都是虎娃拣到的,并带到了天子朝堂上,既然无人认领,那就都交由虎娃处置。这些神器都是刺杀伯羿的凶器,重华等于将它们都没收了,然后用中华天子的名义赐给了奉仙君。
虎娃则当众宣布,留神器于薄山,有缘者得之。这八十八件神器,虎娃一件都没带走,不仅因为其来历不明、可能还有虎娃尚未察觉的隐患,更因为虎娃要这么多神器也没用,况且这些本就不是他的东西。
所谓有缘者得之,并不是放在薄山中让人随便拿,实际上那些神器都不见了。虎娃以仙家神通将它们都封印于薄山中,至于获得神器的缘法,众人就自行去琢磨吧。
故此后世有分宝岩的传说,有人说是虎娃把神器全部带走了,为了掩人耳目才留下那样的说法。也有人说,在月明星稀的夜里,对着奉仙君曾端坐的那块巨岩跪拜,巨岩上就会浮现出某件神器的影子,有缘者不仅能够得到神器,还能得到奉仙君的仙法传承。
这些传说或真或假,后世果真有人在薄山中得到了神器;但也有人假称得到了某件神器,只为籍此扬名或掩饰某件法宝的来历,这些都是后话了。
重华的这个决定,实际上就是要安抚可能受牵连的各部君首之心。而有关的各部君首,后来也都受到了各种流言的指认,却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事实,他们大多在之后的几年时间内纷纷逊位,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虎娃悄然离开薄山的时候,也是在一天夜间。他隐去那些神器,从巨岩上飘然而起,突然又从半空落了下来,因为他听见了一阵奇异的哭声,低头问道:“白兔,你为何在此哭泣?……哦,原来是凿齿道友!”
只有虎娃知道,伯羿所斩杀的南荒妖邪中,有一位其实已夺舍而逃,当时他亲眼所见,凿齿夺舍了一只兔子。凿齿寄托于一只毫无修为的普通野兔之身,随时会丧生于猛兽之口,也会受到各种伤病侵袭,能活下来的机会并不大,想重新踏上修行之道更是艰难。
没想到今天他又看见了这只兔子,或者说是兔妖,修为竟然已有三境圆满,虽尚不得化为人形,但已能口吐人言。伯羿殒落、重华列刺客神器于薄山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这只兔子闻讯之后特意赶来。
虎娃在这里坐了大半年,临离去之时,特意赶到此地凭吊伯羿并为之哭泣流泪的,竟然是伯羿曾斩杀的一位妖邪。这只兔子生活在南荒,在这大洪水席卷江河之时想赶到薄山,哪怕有三境圆满修为,恐怕也是历尽艰辛。
白兔答道:“彭铿氏大人莫要再提凿齿之名,我就是只兔子。”
虎娃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突然一弯腰,拎着耳朵将这只兔子提了起来,微微一笑道:“嗯,还是只母兔子!……难为你走了这么远的路赶到薄山,但这里可不是你待的地方。”说着话将它又放了下来。
白兔:“人间无伯羿之冢,我只能来此凭吊,随后便会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