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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苏手起,掌中宝笔现,一挥而过,面前的静室之上,出现了两个大字:陋室!笔尖轻轻一点,陋室之内,出现了他刚才随口吟下的千古名篇。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陋室铭一成,七彩霞光弥漫天地,李济生目瞪口呆,心跳瞬间加快了两三倍……
以他的身份地位,天下间真的很少有东西能够打动他,别看他眼前看着是穷得丁当响,但那只是因为他的境界已经超脱到了物质之外。
他如果想要钱,有的是钱!
江南十七州的学子们,谁不想拜他为师,他只要轻轻点个头,收个拜师礼就可以将银子堆满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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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在乎这些,但是,林苏一来就给了他一个法抗拒的东西,那就是千古名篇,七彩诗篇并不稀奇,七彩铭章你全天下找找看,何曾有过?这样的七彩原创,由原主亲手题在他的陋室,这是对他德行的肯定,这是让他扬名千古!
毕玄机睁着一双妙目,也有点懵。
这是刻意拉拢吗?
楚地大儒李济生,她是知道的,此人本是楚国宰相,亦是一代文豪,楚国灭亡之后,拒绝入朝为官,辞去所有职务,包括他的翰林院学士头衔,以普通人身份隐居济州城,李炽最少招揽了十余次,他全都不受。
这样的人,在民间威望高不可攀,这样的人,符合他拉拢的条件。
但是,你真的要在异国他乡,在李炽眼皮底下搞这样的策反?
这胆子是不是有些太肥?
七彩之光一显,济州城骚动了,数的窗户打开,数的读书人目光投向李济生所在的地方,议论纷纷……
李宗师写下了七彩诗篇么?
写的是什么?
去看看……
一时之间,一大群读书人被这文道七彩光吸引而来,但是,到了门边,众人停下了脚步,因为李宗师在会客……
书斋之中的周亦方却是满脸乌青……
好你个林苏,明目张胆跟李济生勾结,一上来就是杀手锏级别的拉拢手段,你想做什么?
然而,他没忘记今日是大儒之会。
何谓大儒之会,只要他们的谈话没有跳出文道的框框,你有再大的意见你也得憋着!
林苏和李济生并肩而入书斋,周亦方站起,鞠躬:“林大儒!”
“这位是……”林苏道。
“这位乃是周大儒,从京城来,不若我等,同座而论文道?”
李济生道。
林苏耳边飘来毕玄机的声音:“大隅礼部左侍郎周亦方!”
李济生没有介绍的身份,毕玄机给了介绍。
林苏满脸笑容,以大儒之礼跟周亦方相见。
分宾主而坐。
周亦方直接迈步,到了左侧首座,而林苏,居于右侧首座,毕玄机站在他的身后,李济生坐于主座,那名弟子入室,为周亦方和林苏倒上茶。
李济生微笑开场:“林宗师不弃,欲与老朽以文会友,不知林宗师欲论何道?”
林苏道:“仁!”
旁边的那个弟子手轻轻一颤,目光抬起,几乎不敢置信。
即便是毕玄机,也心头大跳……
李济生自己,更是震惊!
仁道?这是李济生毕生精研之道!
是他的治学根基,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单以文道而论,他自诩大隅宗师中的前十,但若仅以仁论,他若为第二,人敢称第一!
林苏踏雪而来,竟然要跟他论仁?
在仁这一领域,他很强吗?
恰恰相反,这大概是他文道中少有的短板!
林苏传扬天下的本事多得离奇,但是,有一个领域也不知道是他忽视了,还是不敢触碰,那就是儒家学术。
儒家学术,最是博大精深,仁义礼智信忠孝节悌,每个字都是比精深的一门大学问,所以,儒家才是圣道真正的根基所在。
林苏其人,精的是兵道,兵道与儒道是对立性最严重的一道。
所以,他的平生极少论儒,在儒之学术这一领域,他几乎没有任何出彩之处,哦,对了,孝道他曾论过一回,震动性是有的,但是,他的论断并不完整,而且争议性蛮大,到目前为止,已经被人批得面目全非。
所以,世人公认,林苏其人,几乎没有短板,但是,只是几乎!儒道,其实就是他的短板!
今日,他竟然面对大隅“仁”道第一人,而论“仁”道!
“林宗师文道这涉猎,老朽佩服之至!”
李济生微微欠身:“愿闻林宗师之仁!”
林苏开口:“仁者,圣道之基也,圣人因仁而达,苍生因仁而惠!”
短短十余字,林苏唇齿生香,因为这是对仁的高度概括,却并非圣人所言,而是林苏自己的理解……
李济生心头一动,开口一论,两字为眼,一为达,二为惠,高度概括,却又如此之精准,高手啊!
林苏继续论道,一泄千里……
“苏以圣意为基,察世情练达,斗胆将仁分为三层,一曰伪仁,二曰小仁,三曰大仁。伪仁也,以仁为衣,徒然表象;小仁者,以仁为心,惠一事一人;大仁者,以仁为志,天地苍生尽皆惠之……”
什么是伪仁?
就是表面化的仁,通俗地说就叫做秀!
灾民遍地,日一食,上位者将他的年夜饭减十几道菜,仅留八菜一汤,以此来证明他与民共苦,让大儒文人写文章来为他吹嘘,这就是伪仁!
这个观点一出,李济生眼睛睁得铜铃一般大,周侍郎脸上毫征兆地满头黑线。
他高度怀疑林某人刚才听到了他跟李济生说的话,这个论仁,第一矛直接朝着李炽捅了过去,而且又准又狠还毒……
但是,他再暴躁也不能打断别人的论道,因为林苏这论道完全合乎圣理。
林苏继续论下去……
所谓小仁,基本就是自身之修身,常怀慈悲之念,宁舍自身之富贵,帮助落难之人,此仁亦贯穿于社会的方方面面,为官者有仁,当为清官;执律者有仁,手下少些冤假案;为师者有仁,教化弟子方可成材;普通人有仁,邻里和睦,净化一方风土……
他每说一点,李济生心中就触动一分,因为林苏所说的,全都是他感悟到的,这就是他的得意领域,然而,突然一个念头从李老头心中升起,我靠!这是小仁?!你的意思是我毕生所研习的东西,其实都是小仁?
那你倒是说说大的……
在他满心不服气的当口……
林苏开始论大仁……
所谓大仁,脱去伪仁之面具,跳出小仁之桎梏,他的手段或许会触动部分人的利益,他或许会背负骂名,然而,他所做的事情,实实在在惠及民众,实实在在改一方天地,所谓舍一时一地之虚名,逐天地煌煌之正道……
毫征兆间,陋室之中青莲朵朵,道境花开!紧接着青莲纷飞,桃李天下!
李济生看着这青莲朵朵,后背冷汗涔涔……
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之仁,的确是小!当年楚国灭了,他保不下旧日贤臣,楚地百姓日一食,夜一被,他最多也就是散尽家财,帮助他们,二十年过去了,百姓该苦还是苦,他纵然三间陋室与民共苦,但苦就是苦,并没有变成甜。
他的仁,说客气点是小,说得不客气甚至是伪……
他没有注意到,周侍郎也没有注意到……
林苏此番论道,并非只有陋室之中的人听到,他的声音如流水,早已越过了陋室的边界,而汇入整座济州城。
酒楼之中,高阁华堂之内,书斋之中,街道之上,尽是听众。
道境花开时,满城沉迷日!
“这不是李宗师的声音!”
酒楼里一个书生目光闪动:“何人论仁,竟然桃李天下?”
“听说是大苍国的林苏!”
“林苏?大隅最大的敌人?他……他如何敢入我大隅,且在大隅宗师面前论道?”
“纵然两国交兵,大儒亦可自由论道!”
一个中年文人道:“他入我大隅正当名分,但是,在李宗师面前论仁,且桃李天下……此人莫非在以这种方式来打击我大隅之文名?”
这个议题一出,整座酒楼轰动……
是啊,林苏是敌国之人,而且是大隅招牌式的强敌,两国争锋,将敌国某一人列入仇敌者,实不多,但林苏很荣幸就是这样一个特例,成为两国交锋中的,被列为仇敌的自然人!
他入大隅有理由,他要打击大隅的文名!
大隅文道宗师之中,李济生是排在前十的,而且是以仁名扬大隅的,如果他的论仁,压过了李济生,那大隅就被他踩了一脚!
“如此可恶!”
有人大呼:“我等为李宗师助一助声威,大隅文名,岂能被此贼万里碾压?”
“且莫幼稚!大儒论道,我等如何助他?相信李宗师必有反制之法……”
一时之间,整个济州城齐动,义愤填膺,群情激奋……
全城都有了反抗外敌的警觉性。
李济生却是陷入了自我怀疑的困境,一时之间,家国情怀,失国之悲,民众之苦,仁道之疑在他心中盘旋纠结,他快走不出来了……
就在此时,周亦方开口了:“林宗师论道,一道而桃李天下,诚然高妙绝伦,然,纵观林宗师之过往行事,入朝堂,寸草不生,入沙场,血腥满地,似乎与仁之一字相去甚远,圣言:知行合一方为善,知行不一是为伪,林宗师之仁,亦是伪仁否?”
这话毒啊……
你林苏论道论得桃李天下,圣殿都认可了,我不认可不行。
但是,你话说得好听,你行动也得跟你的论调配得上才行,你的过往,我们大伙儿可都是清楚的,你号称官场毒药,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你还是战场屠夫,死在你手下的人数以百万计,你跟仁字有半点粘边不?你说一套,做一套,你这才是伪!
反击终于来了,角度极其精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