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卡里尔知道,他正在流血。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福格瑞姆?”罗格·多恩严肃地问他的兄弟。
‘磐石’此刻看上去和宴会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他站在桌边,表情严肃到令人望而生畏。他的语气里没有半点波澜,但谁都能听出他正在责问。
“......我,我伤了他的心。”
福格瑞姆抬起头,眼神在天花板上垂直落下的吊灯与桌布上蔓延。他的周围有五个人,而他一个都没有看。
他声音低沉地说:“我伤了他的心,罗格......”
“我要确切地描述。”罗格·多恩冷静地追问。“比如一些有关你们对话的描述,而不是这种模棱两可的话题。”
“你要让我再对我自己失望一次吗?!”福格瑞姆陡然咆哮起来。“我今天已经被自己的傲慢羞辱得够多了!”
他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不再说话了。
沉默再度降临。
而就在此时,那坐在主位上的巨人却缓慢地站起了身。他用干净柔软的餐巾擦了擦嘴角,随后便径直来到了大门前,没有一句解释。
在场四人中,唯有卡里尔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父亲?”洛珈茫然地喊道。
“继续。”背对着他们,带着面具的人平静地说。“解决问题。”
他简直就像是在下达命令。
卡里尔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实在是搞不懂怎么会有人对自己的儿子别扭成这样,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是太在乎了?
真有趣。他眯起眼睛。
这幅神情却被一旁的洛珈尽收眼底,金色的巨人忍不住质问了起来:“卡里尔先生,你到底在笑什么?我父亲让你感到好笑吗?还是我的兄弟的悲伤让你觉得可笑?”
“都没有。”卡里尔平静地回答。
他似乎对洛珈——这样一位半神的质问完全无动于衷。
罗格·多恩再次皱起眉:“洛珈。”
“不,罗格!”
洛珈站起身,坚定而执着地将右手放在了桌面上的一本厚重典籍上。他朗声开口,声音中竟然夹杂了点演讲般的激情。
“既然你们都不愿意说,那就我来好了!”
“卡里尔先生,是的,你养育了我们的兄弟,你将他看护的很好——为此我们感激你,父亲甚至允许你和他共进晚宴!你可知这是一种何等的殊荣?”
“但是!”
“若是你将这当做了你可以肆无忌惮的证据,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卡里尔皱起眉:“我从没有肆无忌——”
“——不,你有!”洛珈提高音量,用他的声音打断并盖过了卡里尔的解释。对于一名基因原体来说,做到这种事简直轻而易举。
“我看得出你对我们兄弟康拉德·科兹的操纵!难道你敢说自己没有?你和他用本地的语言交流,你让他出去,你还——”
“——嘘。”
森寒的温度在下一瞬间猛然降临,洛珈突兀地闭上嘴,浑身肌肉在一刹那之间僵硬到如同卡住的齿轮。
+不要太过了......+
+你完全可以自己教育他们。+
+我不能。+
长叹一口气,卡里尔缓慢地站起身——这一次,他没有跳下椅子。
他的身形正在拔高,两米,三米,四米......他变得比洛珈还要高,他俯视着他,就那样平静地站在桌边。
眼中有森蓝的光剧烈的炽亮。
“你对我误解颇深。”卡里尔轻声说道。“但我并不意外,毕竟,偏见与傲慢是人之常情。你们虽然力量强大,但也并不能免俗。”
他的声音很是轻柔,却清晰地跨过长桌,抵达了罗格·多恩、福格瑞姆与费鲁斯·马努斯的耳边。
至于洛珈......
卡里尔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如同雷鸣。
“但是,听好了......康拉德·科兹也好,午夜幽魂也罢。他都是一个自由的人,他自己决定自己要做的事,自己决定自己要走的路。我不能替他做决定,我也绝对不会替他做决定。”
“操纵?”
卡里尔轻笑一声。
“从你的装扮,你皮肤上的经文,以及你手边的典籍来看,我知道你大概是一位虔诚的信仰者。我说的不错吧?”
“真有趣,宗教从诞生之初就是为了操纵人们的精神,愚弄他们的意志,而你现在居然和我谈论操纵?”
“你对我和他一无所知,洛珈·奥瑞利安先生,是什么令你说出这样的话?”
“是你对你兄弟们的爱,还是你对你父亲的信仰?你眼中的神受了辱,于是你这个虔诚的信徒便要替他找回这份颜面?”
笑容消散了,他冷冷地离开桌席,大门无风自动,自己滑开了,随后猛然合上。在此之后,一句话方才响彻整个宴会厅。
“可笑至极。”
片刻之后,有狂怒的咆哮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