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岑闭口言，点点头，脸色愈发阴沉，连鞋跟都没拔，留下一句“谢谢你”就夺门而出。
菜单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勾了最常点的几个炒菜，任语心神不定，不停挪动着座椅。他到的很早，提前了半个多小时，见证店里从只有他一桌客人到只剩下零散几个小桌。
心下忐忑不安，提前倒好的一壶大麦茶，被他一个人喝的快要见底。
距离约定时间五分钟，严旻也到了，他头发长了些，全部向后梳，穿着黑色风衣，身形修长显得佷矜贵，和这杂乱狭小的土菜馆格格不入。
严旻一眼就望见人群里闷闷不乐的任语，快步落座到他对面。
“你到的好早，等我很久了吗？”
任语摇摇头，皮笑肉不笑：“没，我也才刚坐下。刚点好菜，就是咱们一直吃的那几个菜。”
简单问候后是相对言，任语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要从哪里起头，严旻倒是很自在，要了杯热白开水，耐心等着对方做心理建设。
人多，菜却上的极快，一下就暴露任语没提早来的谎言。
严旻吃了块茄子，因处理不当的苦味微微蹙眉，看着迟疑的任语，先开了口：“你的男朋友是陆元岑吧？”
说的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任语愕然，机械卡顿般缓慢点头：“是，原来你知道了呀。”
“明眼人都看的出你们关系不一般，我没见过有哪两个直男像你们这么相处的。他对你有很强的占有欲，你也同样依赖他。池漫以前开玩笑说有陆元岑的地方不一定有你，但有你的地方一定有陆元岑，你都忘了吗。”
是有这么个说法，任语记得很清楚。早些时候还有人说他们是连体婴，两人都不反驳。任语反而会窃喜，他恶劣地想，如果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那就不会有其他人再接近陆元岑。
“现在好像不是这样了。”
“什么意思？”严旻低头吃饭，微微抬眼观察任语的表情。也不只是因为低气压的氛围，还是真的换了厨师，哪个菜都变了味儿，他认为答案更倾向于前者，“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你应该不会跟我出柜吧，说吧，到底怎么了？”
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任语终于说：“陆元岑好像有别人了。”
“挺有意思的，你们俩一个出柜，一个出轨。”严旻笑笑，“有什么实际证据吗？以我对陆元岑的了解，他应该不是这种人，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我亲眼看到的，我看到他和别人举止亲密，我看到他们的聊天记录。”
“举止亲密是拥抱，接吻还是别的？聊天记录很露骨暧昧吗？”
“都没有，没有拥抱也没有接吻，但是……”任语说的动情，才几个字就开始带哭腔。
严旻递了张纸巾给他，忍不住先张口打断：“小语你先冷静点，别哭好不好？眼见不一定为实的，你看到一些画面之后，有没有认真地质问过他？”
“没有。”
“为什么不问他，你是在害怕吗？也许事情和你想的并不一样呢，你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他。任语，这是不公平的，不仅对他，也对你自己。你知不知道一个寒假你瘦了多少，黑眼圈又有多重？如果只是因为你自己胡思乱想的东西而自我折磨，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对你自己也不公平。”
一句一句敲打在心口，任语言以对。他一直知道自己是懦夫，必须有人来推一把。并不是不想去质问，而是没有勇气，他来找严旻也是想要对方的支持。
严旻叹了口气，眼神忽然定在任语身后，久久地看着某处，片刻后换了副表情。他靠前坐了坐身体前倾，放下筷子，右手自然搭在任语手背上，柔声道：“小语，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其实我也喜欢你。”
任语猛然抬头，与对方深沉的瞳孔对视，嘴里一根土豆丝掉进碗里，震惊到说不出完整的话：“严旻你！你？啊？”
“有什么奇怪的吗？我们是朋友，而且一直相处的很和谐，你长得好看，性格也对我胃口，我喜欢你很正常。”
“严旻！你别开这种玩笑。”任语试图抽回手，却被牢牢抓住手腕，“你不能……”
“为什么不能？你可以拒绝我，但不能控制我的感情吧。”严旻指腹摩挲着白皙皮肤，脸朝着任语，视线却不任语身上，定了定神又问，“如果没有陆元岑，你会喜欢我吗？”
任语僵住了，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其实否定的答案已经在嘴边，他对严旻从来都没有产生过爱慕感。爱情的滋味只在陆元岑身上体验过，哪怕如果没有陆元岑，他也不会爱上第二个人。
只是想好好措辞，不让为数不多的好友太难堪。
沉默有时就是最好的回答，严旻识相地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默默松手。
严旻看着并不伤心，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刚才表白的人并不是他，甚至反过来安慰人说：“我懂你的意思了。小语，你就当我刚才没说过那些话，别放在心上。现在重要的是你和陆元岑之间的感情，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得面对面聊聊。”
一碗饭就只吃了几口，严旻起身穿好大衣，拍拍任语的肩膀，又站定在他身后的桌子边上，音调向上：“陆元岑，你们自己聊吧，我可不是你们调情的工具。”
任语猝然回头，才发现是陆元岑，他就坐在自己身后那一桌，不知方才的对话都被听去了多少。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记不得自己说过什么，法面对，又转回来将脑袋垂到最低，刘海快掉进碗里。
一只温暖的手扶住额头，将他强行抬起，任语对上一双饱含血丝与深情的眼。
陆元岑就坐在刚才严旻的位置，一眨不眨地盯住他：“小语，我们谈谈好吗？”
任语声音很轻：“有什么好谈的……”
“没什么好谈的吗？刚才你和他说的那些，不能和我谈吗？”陆元岑主动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
任语鼻头一酸，冷笑着：“呵，你都喜欢上别人了，还要问我为什么对你冷淡？”
“我什么时候喜欢别人了？”陆元岑从各方都听了个大概，已经猜测到任语误会了什么，但还是想听任语亲口质问他。
“就是那个尤金，金金。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你每天都和她聊天打电话，还会偷偷和她见面。我都已经亲眼看到了，别跟我说你们只是普通朋友。”
陆元岑沉默片刻，低着头看不出情绪，许久后才吐出一句：“我和尤金确实不是普通朋友。”
真的亲耳听到这样的回答，任语才发觉自己接受不了。最不堪的、最法原谅的猜想在此刻被验证，各种各样的情绪在心头交织。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是该笑还是哭，是该恳求还是决然。
可陆元岑紧接着又说：“因为我和尤金只是商家和客户的关系。”
“啊？”
陆元岑点开聊天记录，屏幕对准任语，从和尤金加上好友第一条开始展示。两人的谈话内容看起来很羞耻，关于情趣内衣和玩具，但都关感情。尤金向他推荐产品，还会发使用教程视频，而陆元岑总体回复的并不多，只有很感兴趣的用品才会多说两句。
那些通话记录也都发生在购买产品之后。
“任言跟我说那天你也去了火锅店，我不确定你看到了什么，但如果是那个晶晶，你真的误会了。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她，她是我导师的女儿，正好在附近才会过来，我们连任何联系方式都没留过。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给尤金，给我导师他们每个人打电话。”
一切居然都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你是因为这个才生气的吗？为什么找任言和严旻都不来问我？”
他的语气并没有质问，而是轻轻柔柔的，更像是嘱托。看着任语被抓的微微泛红的手腕，他用自己的温度温柔覆盖。
任语没有抽回手，翻转手掌握住对方，睫毛一颤一颤的：“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不用道歉小语，这件事不怪你，是我没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最近我太忙冷落了你，甚至都没注意到你的情绪变化，好吧，其实注意到了，但我想当然，也没有第一时间跟你沟通，反而放任你伤心，是我了。”陆元岑牵起手十指紧扣，放在自己唇边，“我希望你能更自信，也更相信我一点。我说过我喜欢你，从小到大只喜欢过你一个，以后也只喜欢你，这件事永远不会变。”
小饭馆里依旧人声鼎沸，食客们高声谈论，服务员奔走忙忙。人在意的角落，任语撑起上身，毫犹疑的倾身向前，贴住恋人的温热唇瓣，在高朋满座中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