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官兵如临大敌,剑拔弩张。
两侧船舷上,弓弩手纷纷弯弓搭箭,将森冷锐利的箭矢对准水下。
晨风轻拂,白色的雾气在白河水面上缥缈流动。人人神情紧张,气氛说不出的凝肃。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如此僵持了半柱香的工夫,那道所谓的“黑影”再也没有出现。白河上又恢复了风平浪静。进入战备状态的漕运官兵这才松弛下来。
“哎,幸亏是虚惊一场。”
“今天是上元节,先去吃点元宵吧。”
除了少数人留下来继续监视河面,其他漕运官兵纷纷卸下刀剑弓弩,往用膳厅走去。附近十几艘漕船上很快都冒起了袅袅炊烟。
船楼栏杆上,夏小蝉心悸未定,转而问道:“崔伯你可知道这‘天都城行船三忌’是什么意思?”
现在河面上白雾弥漫,刚才又有一道诡异黑影在船队下方游弋而过,让他不自觉联想起“行船三忌”中的“雾行船”。
白发崔伯嘴角咧开一抹干巴巴的笑容,说道:“天都城自古以来就是个气运古怪之地。天都之内,海晏河清,歌舞升平,宛如天上人间。
“可天都之外,每逢浓雾、大雨、夜间这些阴气盛行的时候,就会有不少脏东西从不知名的角落冒出来。白河之水又属阴,故其害尤甚,这才有了‘天都城行船三忌’的民间俗谚。但近些年来,这些邪气秽气似乎已隐隐有了侵入天都城的迹象。此中详情,不便多表。”
说完这些,他便欠身告退。
……
夏小蝉独倚栏杆,楠楠自嘲道:“看来这天都之行,还真是如闯龙潭虎穴啊。”
脑海一时间思绪万千。
他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前世当了十几年检察官,因为业务能力突出,端着公家饭吃得满嘴流油。
在某次调查一桩贪腐大案时,他为了调查取证而身陷重围,被一群地痞街溜子团团围住……虽然事后这些大老虎小苍蝇全部都被拍死,但他也因为伤势过重在医院长睡不醒。
重活一世,成了顾家长子顾长安,当朝神龙卫大将军顾炎烈的私生子。
便宜老爹娶的正妻是独孤家族的人,当年由独孤皇后做媒,太康皇帝赐婚,可谓是名正言顺光宗耀祖。
而他只是便宜老爹当年不知在哪座妓院哪个小树林和哪个野女人生下的一个孽种。自然而然地,他成了独孤夫人、独孤皇后乃至整个独孤家族的眼中钉肉中刺。
幸亏他自小博览群书,以善于破案解谜闻名,那位顾家主母独孤夫人才大发慈悲,没有把他赶出顾家去大街上要饭。
虽然在便宜老爹的训导下,顾家主母独孤夫人对他忍气吞声多年,顾家上下也竭力把他雪藏多年,但终究纸包不住火,顾家有个私生子的流言传入天都,惹来无数清流非议,言官弹劾。
当今垂帘听政的独孤皇后到底是个惜才的女人,听说他善于破案解谜,遂下懿旨让他进京去号称“大衡皇室左膀子”的光明寺历练一番。
若是可塑之才,自然被加以重用。
若被证明是庸才,那下场多半便是命如草芥任人踩踏了。
至于这“夏小蝉”,区区一个化名罢了。
甚至连“他在宁州当过七年法曹,办案无数,如今被宁州刺史举荐去光明寺,有吏部盖印批文”的履历也是假的,为的只是掩人耳目。
从江南搭乘漕船进京,也只是图个顺风顺路。
……
“夏公子,今天是上元佳节,这是后厨刚煮好的元宵,来一碗呗?”
一名伙头兵将一碗热腾腾、圆滚滚的元宵捧到了顾长安面前,笑容淳朴。
顾长安这几天和漕船校尉赵司水走得很近,打理后厨的伙头兵认识他倒也正常。于是也不推辞,便笑着接过了这碗元宵。
元宵入口滑糯,甜度合宜,口感上和前世的也没有太大区别。
一碗下肚,腹部温饱,精神也恢复了几分。
只是这时风力更弱了,雾气也更浓了。
白河上白茫茫的一片,前方的河道被浓雾封锁,无法看清十丈外的景物,就连左右并行的两艘漕船轮廓也在大雾弥漫中渐隐渐显。
空气变得阴郁沉闷,顾长安只觉得胸腔受到压迫,呼吸也吃力了几分。
“各船快升帆,升帆——!”
漕船司马一边吹着号角,一边大声吆喝道。
各漕船上,漕运官兵纷纷将风帆拉满,以捕捉到更多风力。
看到眼前这大雾弥漫的天气,顾长安的眉头越皱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