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那个何大商贾吧?怎么,不去跑船经商,倒跑来这里拦驾,居心何在?”侍卫总管认出了对方,问。
“应该先由我们来问圣上吧?我等辛苦经营数载的产业,如今却要拱手上缴朝廷,让我们何以生存?”何员外厉声回怼道。
“你……”侍卫总管瞬间宝刀出鞘,斥道,“休要胡言乱语!”
“难道在下说错了?”何员外有理不慌地说,“既然圣上也在,何不请圣上屈尊出面解释一下?相信这里好多人都未曾有机会一睹圣上尊容呢!”
“请自重,何员外!”卫臻出面了,略带激动地说,“并非上缴,而是暂时交由朝廷统一管理,待战争结束后自会归还。圣上…不,朝廷这样做是有苦衷的,如今国难当头,需要大家的通力配合!俗语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若不存,家将何在?希望诸位能理解朝廷的用心良苦,稍安勿躁。本官向诸位保证,朝廷将会陆续出台新政,以保障各阶层民众的利益。”
这话似乎起了点作用,现场一度陷入沉默。何员外碍于情面,一时不敢作出回应。
“简直是放屁!战争何时休止?”一名庄稼汉率先打破沉默,直言道,“国家有难,也不能把压力全转嫁给老百姓啊!自古以来,哪一场战争的最终受害者不是咱老百姓?况且,一直说新政会出台,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到底啥时候出嘛?我们都快饿死了!”
“尚书台正在拟定各项新政,并会整理成表章汇总上奏。皇上回朝后会一一审阅,不日之内将会颁布,以安民心。”卫臻的临场应变能力还行。
“等皇上回来,黄花菜都凉了!许都早已饿殍遍野了!”不知谁喊了一句,顿时群情汹涌、民怨如潮,仿似庐山瀑布一泻千里。
“请大家放心,圣上只是外出参加一项仪式,很快便回!”侍卫总管见对方人多势众,也只好先礼后兵,暂时履行文官的职责。
“圣上去参加什么仪式啊?可否道出与我等分享?”有人刻意发难。
“圣上出巡,还需要知会尔等吗?”卫臻反问道。
“即便如此,为何要赶走非本地户籍的商人?我的几位好友在许都经商多年,深耕已久,只因纳税不足入不了本地户籍,就遭到恶意驱赶,甚至辱骂、毒打!不仅多年来打下的江山一夜之间全归公,还可能惹上杀身之祸,甚至连…连日常出行的马车也要补交通行税!”另一人站了出来,是张员外。
“辱骂?毒打?”御轩内的献帝心生疑惑,想,“朕就算再昏庸无道、横征暴敛,也不可能对百姓下如此毒手吧?难道有人暗地里中饱私囊,为祸人间?或是假传圣旨,暴力执法?”
想到这儿,他轻轻拨开龙纹木窗,正犹豫着要不要降辇安抚民众,忽瞥见某些人脸上表情不怀好意,遂忍住了。献帝很想公开向大众道歉,但像这种情况,枪打出头鸟是必然的;况且,这明显是一次有预谋、有组织的行为,难以保证人身安全,只好强忍。
“张大财主,你也在啊?”卫臻认得对方,回应道,“你可是城中为数不多的纳税大户之一,可不要因一时冲动,晚节不保啊!朝廷为了防患于未然,必须把都城的产业集中在本地人手中,怕将来某一天,那些外地户籍的商贾私下勾结各地军阀士族,意图谋反,倾覆朝野。昨日都城发生的事大家亲身经历,简直是人间地狱、死伤无数,这些都是因朝廷之前监管不力而种下的祸根哪!”
“简直是一派胡言!既然要把产业集中在本地人手中,为何本地人也要上缴产业?分明是自相矛盾!而且,这与户籍有何关系?说白了,朝廷就是想藉战争之机加大剥削力度,把咱老百姓往火坑里推啊!”又有人喊了一句,再次一石激起千层浪。
“对啊,连年战事导致军费不足,这锅最后肯定落到老百姓头上啊!”一些闲散人员凑过来煽风点火,其他人马上跟着起哄。
“上次丧尸屠城事件后,家里就剩我一个活口了,现在连那仅有的一亩三分地都要归公,这等于要我的命啊!”一名农夫声泪俱下地诉苦。
“求皇上明鉴!”百姓纷纷下跪,求天子开恩大赦天下。
何员外、张员外见行动起了效果,内心一阵暗喜。
原来,灰面虎被志鸣打败后,连夜去通知了何员外、张员外,说御驾队伍很有可能不改道了,让其通知在燕林道埋伏的人马火速撤回,在城中拦截圣驾。此路是去邺城的必经之道,虽然人流密集有可能影响拦驾,但没想到许多百姓自发加入,看来大家都憋很久了。
“众所周知,近期都城发生了很多事,朝廷收拾残局也需要时间。圣上定会体察民情,出台新政安抚民心的。关于土地及财产回收一事,朝廷自有定夺,请大家静候佳音。都散了吧。”卫臻用半请求的语气说。
“别拿其他事当借口!今天不说清这事,我们就不走!我们誓死不当朝廷的奴隶!”一名受何员外指使之人厉声喊道。
“对,今天必须说清此事,否则不予放行!”下跪的百姓纷纷站了起来,态度再次变得强硬起来。
侍卫总管欲武力阻止,无奈对方人数占绝对优势,不敢轻举妄动。
献帝后悔不迭,撤走大部队等于给了暴徒可乘之机,如果可以称之为“暴徒”的话。说到底,这些人都是被迫揭竿起义的,不管是商人还是农民,都是暴政的受害者,这一点他心里有数,只是一时下不了台。世上最可怕的事之一,就是善人突然变恶了,或者恶人突然从善了,而他正好连续经历了这两个阶段;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感觉就是上天在惩罚这个末世之汉,而他就是这次天谴的承载体。
“本官说得很明白了,圣上回朝后就会着手颁布新政之事,你们不要再执迷不悟死缠烂打!”卫臻发怒了。
献帝不得不佩服卫臻的处事能力,只是不明白他为何要以泥石流阻道为由骗自己改道,也不明白蒙面侠为何会突然留下字条提醒他走原路,这一切似乎都有玄机,却又难以解释。
何员外使了个眼色,数人持械站成一排,拦在御驾队伍前头。
“敬酒不吃吃罚酒对吧?”侍卫总管怒视领头人,问。
“今天不给一个说法,我们是不会走的!”领头人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
“少得寸进尺,这是御驾!犯欺君之罪是要斩首的!”卫臻指之怒道。
这话产生了效果,拦截队伍稍往后退了几步,畏缩不前。
“大家莫怕!彼寡我众,我就不信他们敢把我们全部推上断头台!”张员外扯着嗓子推波助澜,唤众把拦截队伍顶了上去。
“全体护驾!”侍卫总管一声令下,仅有的十多名侍卫纷纷拔刀上前。
“各位,抄家伙,上!”何员外一声令下,暴徒纷纷举械齐上。
两道人墙针锋相对,互不退让。这场官民之争,正朝着不可预见的方向发展,就像山洪暴发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跟他们拼啦!”张员外按捺不住了,下令手下开战。
一场街头暴动轰然开幕,双方火力全开,刀枪棍棒交织火花,好不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