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十年,联管会议事厅依旧像灾变发生前一般富丽堂皇。
五十年间,这里曾是各方势力平等交流的核心区域,在每一次权力洗牌中都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
大厅内,大理石垒筑的廊柱支撑起一片金碧辉煌的鎏金穹顶。地面铺就一丝不苟的红毯,一直延伸到最远的角落。大厅四周半人高的棕色墙围上,涂满了中规中矩的欧式花纹,再往高处便是一片素白,使得这里庄重与华美并重。
郎华站在最前方的红木讲台后,身后是联管会的蓝白徽章,徽章两旁各有三面世界地图旗帜,象征着蓝星联邦自治管理协会的核心理念——和平、尊严和平等。
台下的坐席组成一层又一层的规则圆弧。越到离讲台远的地方,座位就越多,也越密集拥挤。
上千张座席,在座的却人丁稀落,但在全面溃败后仍旧活下来的有头有脸人物,几乎都在这里了。
相较而言,他郎华不过是一个小小尉官,反倒是最不够格的。
联管会属于会员制,末世前各地方区划都有资格推举代表人进入联管会作为“会员”议事,在协会的各项政治经济决策中为本地区争取更多有利条件或实体利益。
灾变后世界大乱、秩序崩坏,是各大武备集团和部分财团最先出手收拢兵力,成立了“全球灾后自治管理协会”,为人类在之后风雨飘摇命运之中,博得了一叶扁舟。
全球灾后自治管理协会简称“自管会”,辖下设立“战防工作室”、“协管工作室”等分管部门,又有世界各地的大中小基地加盟,其组织机构比起灾变前更加松散。
灾变三年,自管会中多数高层死于星盗者的“首脑清除计划”。之后自管会形同虚设,在各地早已被各财团家族架空,远离了权力中心。
自管会议事厅台下,最靠前的一排座位上坐了几位老头。中间是事务长斳峰,其他几个则是自治管理协会下的星级会员。
其实说是老头倒也算不上,只不过同样是知天命的年纪,这些人坐在最宽敞舒适的席位上,言行举止却远不如事务长斳峰端正得体。
但郎华听说过,这些人才是各个世家中最厉害难缠的人物。
“郎队长年轻有为”,坐在斳峰右手第一个的宋怀阴笑着开口,“这次在中原战场为反抗军保下万千火种,实属功不可没。”
“郎华,这次你做的不错。”斳峰也向他点头,露出长辈般的温和笑容。
郎华站在台上,愣了半晌后才回过神来。他收回四下观察的目光,向斳峰敬军礼答道:“学生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
有了宋怀阴和斳峰打开话头,其他人也纷纷议论起来。
“郎华在‘胶融核心’反噬关头临危不乱,抢先稳住千仞山战场局面。虽然还是在全面溃败的大形势下战略撤退,但却成功带领所部突围,甚至直接影响了中原主战场局势,实为难得!”
“是啊,你们Y洲地区能有郎华这样的少年英雄,可真是民生之福啊。”最左端那个棕发高鼻梁的男人不禁唏嘘道,“要是各大地区,都能有他这样能够力挽狂澜的人就好了。”
郎华不认识他,却能站在台上看到他身前纸牌上的名字,上面写着——“梅耶·罗斯柴尔德”。
第二排的中年男人唏嘘道:“难哟。星盗者筹谋已久,已为我们早早张开了口袋。我们两眼一抓瞎,如何能逃过他们的算计?”
“是啊,实在是天意弄人,并非你我的罪过。”
“还是我家老爷子早有准备,战前将王家所属安排为预备队,因此才逃过一劫,免去一场元气大伤的灾祸。”
“王老爷子当真有远见,我当时就跟我家那位说,大反攻都有那么多兵力了,又不差我们一家。结果怎么着?三千进化者鸡飞蛋打、说没就没,老弟我这回可算是伤筋动骨喽。”
各家会员们苦笑着,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攀谈,但郎华听着听着却总感觉不是滋味。
反抗军三年戎马卧薪尝胆,全面反攻中百万进化者的鲜血与汗水,在他们嘴中竟只能沦为谈资吗?
郎华突然感到浑身各处、每个角落都痛痒难忍,就好像那些战场上的爆炸、那些刀枪利刃都在此刻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行伍十年,郎华从没有接触过星级会员这样的大人物,他不知道是否这些人的说话方式就是这样的。他可以不停地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没有人能忘记那些牺牲、那些彻骨的仇恨,但他还是由衷地感到不舒服。
恶心、干呕,一阵将要呕吐的感觉几乎直冲郎华的脑海。
直到郎华听到斳峰在对他讲话。
“郎华,这次自管会决定破格提拔你为团长,授上校衔。”
“回去准备下,三天后前往H南地区任职吧。”
“H南地区?”郎华几乎认为自己听错了。
“可我在这里还有许多战友。”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嘛。”宋怀阴不耐烦地摆摆手,“南齐406部经此一战元气大伤,建制早已不全,不若打散加入各大地区,为国效力。”
“打散……是什么意思?”郎华有些不明白。
没人搭理他。后排落座的人们兴趣缺缺地准备离场,前排的几个实权会员们却在自顾自讨价还价着。
“这些老兵,我赵家可得要一批。啧啧,能在全面溃败里活下来的,那可都是精英啊。”
“姓赵的,吃那么多,也不怕噎死你。”
“周二哥,你管好你自己就行。我赵家家大业大,还怕几个小兵反噬?反倒是你们周家此次缺胳膊断腿,真不知道是谁放你这种破落户进来会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