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郎华和蠕虫战斗时,植物园外恰有几人经过。他们目睹了郎华躲避蠕虫袭击、击退根茎怪藤,自始至终都没有暴露自己的行踪。
这些人自诩藏的很好,并不愿意趟郎华这趟浑水。末世中猪队友为人所恨,但实力强大的同类却更加可怕。人类往往比起黑尸更加狡诈凶残,为了活下去从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令人不得不防。纵观人类历史,同类相残者不在少数,恩将仇报的情况也屡见不鲜。他们虽无害人之心,但也没有援手相助的义务。
于是,抱着这样心态的几个看客冷眼旁观,直到“万蛇藤”复苏,露出包裹在其中的一具又一具人体。
“快看,那些都是人!”
瘦猴的眼神最好,只看了一眼便确定那是一具具血肉躯体。要知道,就算是仿真的假人雕塑,和真人比也是有区别的。眼镜、服饰、项链,还有那些濒死前的痛苦和狰狞,这些都不容易模仿。
“是活人尸体,还是黑尸?”
“说不好,可能两者都有,但多数应该是尸变体。”
“连长,怎么办?”
李义山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了事件的严重性。这么多的尸体,如果说是偶然出现在此处然后被杀死,他绝对不信!要知道,此次黑雾爆发发生于深夜,如何会有成百上千的“人”出现在植物园中游览?
而如果它们是降临日后才被吸引来进而死在这里,那这件事的性质可就要变了。固定出现的暗礁、漩涡尚且能够防备,但主动用歌声蛊惑水手的海妖显然要更加可怕。
谁也不知道末世发展到后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们作为战斗一线的进化者,有义务将这件事尽快上报。并且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能够查明原因,再不济也要获得更多数据,以便南齐方面后续做出正确的反应。
从蛇藤出现后不过数秒,情况便已急转直下。郎华飞在空中,仍然被蛇藤吞进“牢笼”之内。此刻悬在半空中的藤球,通过上百根藤蔓与地面相连,活像是一个飞不起来的气球,又像是一只绿色的深海水母。
如果没有救援,谁也不知道,郎华会不会成为草坪上的下一具尸体。
“连长!”大壮急道。
“救人!”李义山快速说着,“瘦猴远程掩护,保护好张院士。我和大壮先上!”
被蛇藤困住那人实力不错,或许两方合力后可以对这植物园一探究竟。李义山这样想着,话音刚落就见大壮提着火神炮急急忙忙超过了自己。
“这个憨货。”李义山笑骂一声,也赶忙提速跟上。
富华植物园的小湖和草坪靠近南部,方才他们四人正是在南门围墙外观望,此刻距离事发地不过百米。跑动途中,大壮便沉不住气、停下开火。只听“咔嗒”一声脆响,火神炮七支枪管轮番转动,机枪弹头以100发每秒的射速穿出枪管,带着橙红色的枪焰向前抛飞。但或许是距离尚远,只打断了十几根藤蔓。
“急什么,再靠近点!”
这时两人已经来到蛇藤区域,但恐怕伤及郎华,不敢对“藤球”直接开火。或许最好的方式还是对这些地面的藤蔓下手。但这些藤蔓似乎也格外坚韧,就连军用匕首都不能将其轻易割断。
“连长你看!”
李义山停下动作,沿着大壮的指向看去,只见那空中的藤球不断扭曲,似是遭受了某种巨大的痛苦。然后突然间红光乍现,无数道红光细如丝线,由内而外同一时间出现于藤球表面。整个藤球似是被从内部引爆,顷刻间龟裂为无数碎片。每一片都是一段蛇藤,断口平齐光滑,带着些森绿色的黏液。而在那藤球原本存在的位置,此时悬浮着一名手持长刀的青年,他的兵器遍体通红、散发妖光,他的表情森冷,仿佛带有不可触碰的威严。
“好猛的刀法。”
“小心!”
大壮及时举起盾牌,挡在他和李义山的头顶。被切断的蛇藤稀稀落落掉在盾牌上,击打出一连串的“铛铛”响声。虽然这些碎藤既不锋利也不沉重,但说不好会有些毒素,还是不要直接接触为妙。
片刻后郎华落地,紧接着脱掉外衣,抹掉胳膊上沾染的一些黏液。这些东西似是酸性的,附在皮肤上会让人感到火辣辣的疼痛。
“酶液?”郎华冷哼一声,踢飞脚下的一段碎藤,“想消化我,也不知你有没有那个胃口!”
“你……没事了?”碎藤雨很快结束,大壮眼见郎华战力非凡,即使不用他们搭救也会无恙,不禁惊为天人。
李义山则单刀直入,问道:“这位兄弟,你知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也是意外被困,谢……”
在末世中纯粹的善意一向少见,但出于礼貌郎华还是想道一声谢。只是这句谢谢,因为看到了对方的脸就戛然而止。
“你们……”郎华知道,他的眼睛此时肯定瞪得很大。
大壮还以为他是受了惊吓,忙介绍道:“你好你好,我们是南齐基地的战员,这位是我们连长。我们连长姓李,俺叫大壮,俺们都不是什么坏人。”
李义山也称赞道:“幸会了,小兄弟身手不错。”
“啊,谢谢……不不。没有,没有很好。”
说着,李义山便礼貌性地伸出手。对方的实力显然不在自己之下,但握手是为了表示无害,也为了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真诚。
可对方却盯着这只粗糙的大手发了呆。
这时候的郎华是慌乱的、紧张的、迷蒙的,就像是少年午夜梦回再次见到死去的亲人,一时间竟不敢回应、不敢触碰,生怕碰了就碎了,碎了就醒了。
前世的记忆蜂拥而来,瞬时填满了郎华的脑海。
大壮死于末世三年,牺牲在郎华小队剿灭黑血坛某处分部的行动中。李义山则一直活到了末世十年,却在大反攻中被胶融核心反向控制而暴走,最终死在了自己的刀下。
说起来,郎华的一身刀法和格斗技还是李义山教的。他会说自己身手不错……这种感觉可真是奇妙。
想到这里,郎华心中禁不住有些酸涩。自大反攻后人类全面溃败,算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年。在这期间身边的人死的死、散的散,一个接一个地不辞而别,周围的世界瞬间变得冷清。多少个深夜里,他也想义山哥和杨团长能对自己再说一句“不错”,也想有心妍姐和张哥问自己这次又伤到了哪里。
如今重活一世,费尽心血筹备两载,等的不就是这句话吗。现在他身边的人正在一个又一个地聚齐。太好了,这不是一个梦。美梦变成了现实,他不该哭,他该笑的,他有这种资格。
仅仅是灾变后的半个冬天,他就有了一个自己的基地,有了部队、武器和资源,甚至还匿名天狼在全世界范围持续发挥着影响力。他努力了、拼命了,他在竭尽全力地改变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只是在看到这只手后,郎华还是迟疑了。
那是愧疚,是因为望着曾经出现于自己手上的鲜血,而久久思而不得的答案。如果,我是说如果,在那之前我做了些什么,他是不是不会死?如果那天我没有出手,他还会不会活下来?如果当时我变得更强,一切会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对陌生人伸出的握手视而不见,应该是非常不礼貌的。但郎华不是视而不见,而是盯着发呆,所以又另当别论。
李义山注意到郎华的眼底湿润、面颊微颤,整个人的气质似乎变得渺小且佝偻。他装作无所谓似的要收回握手。但这手还没缩回一半,就被对方一把抓住,紧紧握在手心。速度之快、力道之大,让李义山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好……我叫郎华,你对我有印象吗?”
连郎华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不知道这样问究竟有什么意义。或许他只是在幻想,幻想一个完完全全的不可能。
面对郎华诚挚而又期待的目光,李义山的表情也忽而变得柔和。“不好意思,我们之前见过吗?”
“啊,没……没有。”郎华低下眼帘,“我曾经有一个朋友,是一个年长的哥哥,他和你长得很像。”
“是这样。”李义山闻言点头。
在他想来,灾变后死了那么多的人,像郎华这样失去亲人朋友的也不在少数。于是他叹一口气,拍拍郎华的肩膀以示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