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傍晚,仍是乍暖还寒的时候。
太阳落山,蓝塘海峡气温骤降,腥咸的海风卷过一阵凉透了的空气,吹过琼山舰最顶端的导航信标天线。气流从数据链天线间的空隙中挤了过去,随即形出一阵凄厉婉转的呼啸,像是即将渴死的动物在死前咧着喉咙发出的哀鸣。
跟着气流穿行的轨迹,我们能看到整座甲板上满是斑驳的血迹,凌乱的弹壳间时不时可见白色的羽毛。海风一路波澜不惊地吹过甲板、掠过舰首,拂过兀自发烫的炮管来到海中,一缕风丝习以为常地轻轻拨动鲜红色的海浪,然后就头也不回地一路吹向远方。
在舰船深处,CIC作战情报中心作为整支舰队的“神经首脑”,被隐藏在厚重的装甲和一圈舱室之中。
空间狭小的作战室里,作战指挥系统有规律地嗡鸣作响,多模块屏幕正发出莹莹蓝光,映在几名士官的脸膛上,一种肃穆感油然而生。
灯光下能看到有忙碌的身影在指挥台前穿行,坐在台前的文员正在评估上一次的战斗损耗,还有声呐员、雷达员、信号员在向协调官依次汇报着一些听不懂的数据。
隔壁指挥室里,几个穿着海蓝戎装的部门主任对如何支援近岸各执一词,大副沈重正坐在桌前看着海图皱眉沉思。舰队指挥席前人影绰绰,聚集了战术官、武器主管和情报官等多个要员,却唯独没看到舰长的身影。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指挥室中的火药味却是越来越浓了。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自己的看法,有个蓄着大胡子的刘姓武官抢着说:“还等什么?让陆战队上吧。”
对面的情报官则提出反对:“不可,登陆过程中不可控因素太多,不能让兄弟们去送死。”
大胡子武官气喘吁吁,显得十分不理解:“不让支援,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陆军的弟兄死个精光?见死不救,我们N海人干不出这样的事!”
情报官也情绪激动:“胡闹!我方舰船也有职责所在,岂能擅离职守?大家各司其职,本就是战前定下的计划。若是因为我们的莽撞,致使这边出了问题,最终错失战略目标,那你我才是整个港城基地的罪人。”
旁边有人劝和:“老刘,你冷静点。重点是岸上的部队现在和变异生物混战在了一起,开炮又会误伤。没了炮,舰船到了近岸又有何用?而且你也看到了,近海的变异蟹太多,现在派登陆艇上去,完全是给别人送菜啊。”
大胡子武官吹胡子瞪眼:“当兵就是要打仗的,怕这怕那,还来当兵做什么?干脆回娘胎享福去。难道因为怕死人,就能撒手不管了?我不服!”
情报官针锋相对:“你个驴脾气能不能冷静点?还是那句话,末世以来海洋中的变故太多,不能让战员们拿着生命冒险。鸠鸽的兄弟们现在还能坚持住,我们当下要做的是站好自己的岗,千万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大胡子武官忽地一下站起来:“好,你冷静,你明智!你不去我去!给我一队人,我要真刀实枪地和这些变异生物干!”
劝和的武官突然来了火气:“刘三炮!你做什么!去送死吗?坐下!要去也是指挥台用炮火掩护我们一起去。”
其他人也好言相劝:“对对对,老刘你先坐下,沈副官这不是在吗?就算你再急,也要‘行动官’同意才行啊。”
“是啊,沈副官。到底怎么做你给句话呀!”
被吵的烦了,沈重扶着桌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面色阴沉道:“都没事做的吗?赶紧回去做好自己该做的,赖在我这里不走,想造反吗?”
“沈副官……”
“谁敢战场抗命,我送他上军事法庭!”他双手抱胸坐了回去,咬着牙强调,“任务不变,琼山舰近海待命。有意见的直接找舰长去。”
“……”
一时间,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全部都哑火了。对方祭出了舰长这杆大旗,让他们的所有说辞都没了效果。末了几个人悻悻走出指挥室,把闭目养神的沈重留在了门内。
“这帮家伙,真是不让人省心。”海图前的沈重揉着太阳穴叹气道,“自己想打仗,又不敢找舰长当面说,非得要合起伙来演戏撺唆我。”
知道他们不想挨一顿臭骂,问题是他沈重也不想啊……
情报官分析的很对,开战前舰上没安排人登岸作战,现在早已失去了最好时机。况且海滩战事虽急,但琼山舰也有其任务所在,非必要情况还是不要离开的好。
想到这里,沈重就有点明白了。估计这几个老伙计是觉得他肯定知道点什么,所以来探一探口风的吧。
看得出来,大副沈重正暂任本舰战术行动官,负责率领本舰CIC团队,总揽全舰的战术行动。而对行动官的战术决策有最终干预和否决权的舰长大人,却不知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