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备调试好了,会议马上开始,请各位就坐。”
台上传来消息,会议可以进行了。主席台上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把主位让给了斳峰,自己则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了侧面的角落里。
从郎华的方向可以看到他的电脑后面连着许多线路,粗的细的、红的蓝的,在墙脚接入一个黑盒子转换器后向上连通,一直接通到礼堂顶棚的投影仪中去。
看到这人的模样打扮,郎华心中就蹦出一个名字——丁传亿。
如果郎华没猜错的话,这位须发皆白的老爷子应该姓丁,身份是当年H国政府的网络安全负责人,之后留任联管会网络信息部东亚总部。若非灾变突发,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应该在明年就彻底退休了才对。
今天联管会在秦川启用的旧版视频会议系统叫做“R-turbomeeting”,简称“R”会议,是新对峙时代末期的H国官方设计建造的。当年这个国家级项目的五个负责人,丁传亿应该是硕果仅存的一位了。
前世郎华看过丁老的资料。知道那时候他在课题组中带着十几个博士研究生,主要攻关这套传输系统中的优化算法。当时国际上主流通讯的网络延迟是1~3秒,丁老独创的压缩算法却将其降低至3毫秒内,简直可谓是完胜。
在联管会成立后,这项在当时看来性能给力的超前技术,也被进而推广至世界各大行政区,作为官方会议的标配软件。
直到灾变前的二十三世纪中叶,“R”会议系统的更新迭代速度才渐渐拖了后腿,不再能满足多数情况下网络传输的多样化需求。
而且那个时期正值商用网络崛起,联邦议会为图方便,将许多技术性业务纷纷外包,“R”会议也就封存起来不再更新,成为了古董级别的存在。近些年来修习通讯传输专业的年轻人,基本都能在教科书上看到“R”会议的系统原理,但真正上手操作过的人,一整个国际大区中也挑不出几个人。
想着想着,就听主持台上的斳峰问道。
“可以了么,丁老?”
“这里是世纪初的那批老设备,性能还很完整。试试看吧。如果终端断线,我会排查故障点的。”
“好,辛苦了。”斳峰点头。
“应该的,应该的。”丁姓老者摆摆手,继续在键盘上敲着代码。他看起来全神贯注,上半身前倾,手下速度如飞,几乎将脸贴在了屏幕上。
投屏很快开始了,秦川基地所属的方格画面中只出现了斳峰端坐的身影,其他九宫格似的方块画面此时还是黑屏状态。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些画面代表着其他各大洲的超级基地,像华盛市、旧金市、里越市、堪市、开骆市、伦盾市、波林等城市,都是各自附近城市群中的代表势力,灾变刚刚发生时就在联管会的榜单上挂过名的。
在进入末世元年后,这些地方普遍幸存人口多、资源充足,有工业基础和抗击尸潮的一定实力,同时也有灾变前联管会的那套视频会议系统。算起来,他们的通信级别比秦川、南齐之流还要高一级,通常都是与时任联管会事务长的斳峰直接对话的。
人们耐心地等待着画面的出现,最开始有些画面忽然跳动,然后出现雪花,之后又出现一两个模糊的人影。但有的画面却不会亮起了,就像已经在尸潮和大火中沦陷的堪市……
而且如果还有哪个画面始终不能点亮,恐怕那里的情况也不太乐观。
一片肃穆中,整个礼堂安静到落针可闻。忽然间,有声音从扩音器传出来。
“斳……斳先……滋滋滋……”
“M……战……汇报,能……”
“开……开骆……”
“丁老?”斳峰望着闪动的画面,皱起眉头。
“嗯……事务长稍等,有些声画不同步。音频流也有丢包情况,我再试试用远程控制为他们更换地址,不行的话只能换个模式,关了交互式会议,转为去开研讨会了。”
“研讨会,那岂不是只能我说话了?”
“呃,理论上是这样。不过请事务长耐心等待,这套系统的维护下线多年,和现在主流的传输协议不太匹配,故障点一发生在网络的汇聚层就容易出现大面积掉线。”
“拜托了。”
“嗯……图像质量劣化的冗余度加一点,再关一些附加功能。桌面共享用不到,关了。真彩模式,关了。远程访问,关……不对不对,这个得留着。”
台下的人们议论纷纷,尤其是一些年轻面孔,明显有些不耐烦了。但在后排,郎华却悠闲地嗑瓜子、吃水果,仿佛丝毫不担心视频连通失败,导致整场会议就此告吹。
郎华的信心自然是有道理的。“前后能知五百年”这郎华不敢说,但上辈子那些众所周知的事,他还能不清楚?
黑雾爆发后网络通信不畅这件事,前世在科盟中是有议题的。
据说在弥漫全球的孢子黑雾生态下,原有的流媒体服务器传输效率将不断降低,只要有一丁点的网络延迟都会被无限放大。而市面上那些批量贩卖,只知道追求速度的商业产品,很快就在黑雾的作用下完全失效。
前世十三年,只有当时年丁老研究的那个使用VC编码的老式平台堪用。
因为自身数据结构丰富,稳定性强,它的数据处理能力即使在黑雾环境中也称得上出色。“R”会议就在这样的一个关键的历史时刻被重新启用。直到后来有了“子母机双向通讯理论”,“R”会议这才……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打断了郎华摇头晃脑的回忆。
“哎呦。”
郎华扭头一看,却是陈边涛打的。
“臭小子,你他奶奶的真是悠闲。人家好吃好喝的端上来,你倒是不知道客气。”
郎华抱着脑袋,眼睁睁看着对方从自己的果盘里抓走大把的瓜子、果脯,又不敢反抗。
没办法他只好效仿陈边涛,从杨正华桌上掏走一把瓜子,脸不红心不跳地放在了自己的盘子里。
一边放,郎华还一边叫屈道:“这放在桌子上,不就是让人吃的嘛。就许人家摆阔,还不兴我们小门小户的沾沾光啦?”
眼看陈边涛又要吹胡子瞪眼地发飙,郎华脑袋一缩,决定做一只安静的仓鼠。
他腹诽道:麻麻的,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这吃相、这脾气,怎么就这么熟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