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余光,叶祈看见街对面走过一对牵着手的父子,孩子脸上带着开怀的笑,兴奋地给父亲讲自己的画。
叶祈一时有些恍惚。
他上幼儿园的时候,也曾画过‘一家三口’这种主题的画。
*
用红色黄色的蜡笔交杂着画一个大火柴人,是爸爸。用纯净的黄色画一个小火柴人,是自己。再用黑色画一个大火柴人,是父亲。最后用银色的蜡笔,在黑色火柴人的手腕脚腕上都画一个圆圈。
老师看了他的画,问他黑火柴人手上的圆圈是什么东西,他想了想,回答道:“是父亲为了我们一家三口能好好在一起,而一直戴着的东西。”
这是爸爸告诉他的。
旁边的小朋友笑他:“你又在撒谎,你是单亲家庭,哪来的父亲?”
他听了很生气,回击道:“我有父亲!我父亲只是为了我们的家庭才不出门而已!”
“撒谎!疯子!”
他的神色骤然阴沉,幼儿园老师还没教他们‘疯子’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是每次父亲说爸爸是疯子的时候,爸爸的神情都十分痛苦狰狞,所以他知道,这是一个很不好的词语。
于是他举起手中的画板,在老师的惊呼中,重重砸在同学的头上。
晚上齐至来接他的时候,隔着门他听见老师对齐至说:“建议您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他还这么小,就已经展现出了严重的暴力倾向。”
“没必要吧。”爸爸毫不在乎地回答:“优秀的Apha在幼年期都会表现出攻击倾向的。”
“叶祈爸爸,不是我打击您,从基因来说,bta家庭是很难生出优质Apha的。”
爸爸不悦地打断老师:“叶祈的父亲是位十分优秀的Apha,叶祈也会是最优秀的孩子。”
“……”老师欲言又止。
回家路上,他小心翼翼地问齐至:“爸爸,我生病了吗?”
“没有,”爸爸的手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你没有生病,我们小祈,是最完美的。”
“哦……”他又快乐起来了,抓着爸爸的手,撒娇道:“爸爸,我想让父亲陪我去幼儿园。”
齐至的脚步停住了,问他:“为什么?”
“他们都不相信我有父亲,只要父亲陪我一起去幼儿园,他们就会相信了。”
“不可以。”齐至蹲下身,平视着他,说:“小祈,以后你不能再把你父亲的事情告诉其他人了,会有坏人来破坏我们家庭的,知道吗?”
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心中十分沮丧。
回到家,放下书包,齐至就开始喊他:“小祈,过来,该打针了。”
他闻言本能地后退一步:“爸爸,打这个好痛,可以不打吗?”
“不可以,听话。”
他委屈地问:“为什么我要打这个啊?我问过了,幼儿园里别的小朋友都不打的。”
“这是为了小祈好。”齐至拿着针剂走近他,将闪着寒芒的针尖对准他的手臂,柔声道:“打了它,小祈就会变得更完美了。”
药物进入血液的一刻,他的情绪变得异常烦躁,他想用力拔出正在往胳膊里注射药物的针管,也想对给自己打针的爸爸大吼大叫。
想撕碎什么、想攻击、毁掉眼前的一切。
但他忍住了所有的冲动。因为他在爸爸面前是一个乖孩子,爸爸说过,只有听话又完美的孩子才会被人喜欢。
打完针,齐至问他:“不舒服吗?”
他不敢说出自己真实的感受,便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想给父亲看看我的画。”
齐至将手中的针管销毁,对他微笑道:“去吧,全浩应该也想你了。”
于是他便拿着那副画砰砰跑上家里的阁楼,小小的身体费力推开那道厚重的门,对阁楼里躺在巨大笼子里的人兴奋地喊道:“父亲!”
自他有记忆起,他的父亲就一直住在这个阁楼里,从来没踏出去过一步。
爸爸说,这是父亲为了他们家庭能幸福而做出的牺牲。
他接连唤了两声,笼子里的人才动作迟缓地从地上坐起来,英俊的脸上没什么神采,唇色苍白,沉默地看着他。
“父亲!”他抱着自己的画跑到笼子边,将画展开给笼子里的人看:“看,这是我今天在课上画的我们一家,好看吗?”
父亲看向那副画,怔了很久,突然将手伸出笼子,手腕上银色的镣铐与金属笼杆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父亲的指尖慢慢落在画中黑色火柴人右手的银圈上。
“这是我吗?”父亲哑声问。
“是啊,我画的很像吧。”他笑得开心极了,从笼边坐下来,开始对父亲讲述自己的作画理念。
“黄色和红色交杂的火柴人是爸爸,因为爸爸总是发火。黄色的小人是我,因为我总是很开心。黑色的小人是父亲,因为……”他犹豫地说:“因为父亲总是不说话。”
见父亲的神色怔愣,他有些紧张,又想起自己每次拿到第一名时齐至都会开心,便用同样的方式小心地撒谎讨好道:“父亲,老师夸我画的好看,还给了我第一名呢。”
叶全浩闻言,露出一个十分苦涩的笑,手从画上抬起落在叶祈头顶,轻轻揉了揉,手上的锁链晃动着碰撞,发出刺耳的响声。
叶祈也对着父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