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更替,斗转星移。
这一天,没有一丝风,没有一片云,夏日午后的艳阳灼烧着西西里。
爆脾气的埃特纳火山似乎觉得热了,它吐出一个烟圈,抖抖身子脱下一件雪衣。
雪水沥沥汇成小溪,欢快的奔腾而下。
它们越过遍布着火山堆积物的稀疏灌木丛,穿过有栗树、山毛榉、栎树、松树、桦树的森林。
有条小溪汇入了北部的阿尔坎塔拉河,它被遍布山麓的葡萄园、橄榄林、柑橘园吸引,放缓了脚步,最终缓缓的横贯一个满是农田的山谷。
这山谷如果从天上看,仿佛一匹巨马在褶皱般的山地里踩了一蹄子,踏出一个马蹄铁型的盆地,而中间没踩到的地方,还保留着一座小山。
一声清脆的童声打破了这个宁静的午后。
“不许再动了哦,再动我就不洗了。”
声音来自河边的一个浅滩,一个六岁的男童,正在奋力给一匹三年左右的小马洗澡。
那匹马浑身枣红,没有一丝杂毛,看上去安安静静的。
但若仔细看,它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耳朵微抖,尾巴轻耸,显然有自己的想法,绝非表面般乖巧。
“洗好了,乖乖站着别动哦,我去拿干毛巾给你擦干。”
男孩说着,转身去拿毛巾。
那匹安安静静站着的小马,却突然窜了出去,跑到一个烂泥塘里,躺下打了个滚,还拿背用力蹭了几下。
然后一骨碌爬起来,眨眼就跑回了原来站的地方,位置丝毫不差。它乖乖站着,好似从未离开。
但是这么大的动静,又怎能瞒过男孩。
男孩在马跑开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瞪着眼看着马儿自作聪明得跑回来站好,早已经气得满脸通红了。
男孩猛地将干毛巾摔在盆里,操起水桶就泼了过去。
小马被泼了个透彻,于是也不装乖了,踩着水点子来回乱跑。
男孩又勺了桶水泼去,小马敏捷的躲开,男孩泼了几次,都被小马躲开了,他累的弯腰喘气,不再理会小马。
小马虚晃了两下,发现男孩不理它,就停了嬉闹,低着头走到男孩身边用头拱他。
男孩拍着小马的脖子说:“礼物,要天黑了,不能再闹了哦。”
那匹名叫“礼物”的小马似乎听得懂,它点着头,乖乖地让男孩将它洗干净擦干。
西边的云朵已经开始燃烧,男孩揣着盆拎着桶,和小马一前一后地向山谷中间的小山走去。
男孩边走边唱着歌:“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他唱的是中文的《童年》,唱着唱着,曲调已经走得不成样子,于是他不唱了。
他开始回忆自己的前世。
在那个世界里,他似乎是一个多余的东西。
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然后各自组成了家庭,谁也不想要他,早早把他扔进了寄宿制的小连初私人学校,钱倒是不缺他。
那学校其实是很好的,老师都很认真,但他不喜欢那里。
别的孩子在休息日和放假的时候能够回家去,而他只能在宿舍里拿着最新款的手机在网上乱逛。
尽管老师多次说“你其实是个聪明的孩子”,但他一点学习的兴趣都没有。
倒是各种消防演练,应急急救的演习,他都表现得很好。
当然也有他确实学不好的学科,比如说历史,通常他都无聊地在课上睡觉。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就正在历史课里趴桌上睡觉,突然之间就过来了。
他成为一个婴儿,有了新的父亲——西西里伯爵罗杰。
新的母亲——阿德莱德夫人。
甚至还有一个哥哥——西蒙。
他的哥哥比他大两岁,几乎和他没有什么交集。
从小体弱多病的西蒙,基本上都待在那个满是药味的房间里,而那个房间是喜欢乱跑的他最不愿意去的地方。
他喜欢这个世界。
相比前个世界,这个世界的父母都很爱他。
不过他们还是将他送到了,在东征战场上取得了赫赫威名的罗洛手下做侍童。
但不同于前世的父母不理不睬,他知道这一世父母这么做,是基于这里的传统。
这里的贵族通常都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上级贵族那里做侍童,以表达自己的忠诚。
但也有像自己父亲一样,将孩子送到有名望的爵士手下,名为侍童,其实是接受骑士教育。
似乎在这里,接受骑士教育是贵族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也有略过这个环节的贵族,但通常会被别人看不起。
他想着想着,来到了山顶上的小镇。
小镇真的很小,只有高矮不等的几十幢木屋夹着一条青石板路,周围一圈木栅栏大概只能挡挡小型的野兽,木栅栏大门敞开着,也没人看守。
男孩和马径直走了进去,马蹄子打在青石板路上,哒哒声传出老远。
他们路过一个破旧的教堂,这是镇里唯一的全石头建筑,爬了好多青藤,明显没有好好打理。
他们又走了没多久,路就到了头,那里有座稍大些的木屋。
男孩拍了拍马,小马就自个儿朝马厩走去了。
男孩推开屋门,顿时一股嘈杂声传了出来。
屋里五个汉子正吵吵嚷嚷地围着木桌喝酒吃肉。
一个胡须长到胸口的光头汉子看到男孩进来,就端起木酒杯,挥舞着猪肘子喊道:“来啊,罗杰,一起来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