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眼中,皆有墨云翻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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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东蛰龙背山脚下,与那两座坟茔相对在另一侧的官道上,准备离开此地回返金钗洲的水岫湖主仆三人正驻步回望。
此地已经算是出了那座小镇笼罩的范围之外,不在那几位圣人的监管之内了,所以此时在他们眼中的盐官镇,就显得有些若隐若现,看不太真切。
少宗主柯玉贽的面色很不好看,一脸阴沉。
那个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人郑醇柔从远处小镇上收回目光,看了眼身旁的儿子后柔声宽慰道:“不必太过愤懑,虽然那朱禛不入水岫湖这件事,有些出乎意料,但其实也不算全然对我们不利。”
说着,她突然转头看了眼身后默默闻的年迈老妪,轻笑道:“辛嬷嬷以为如何?”
柯玉贽侧头看了眼母亲,然后将目光看向那老妪,等待她的解答。
老妇人躬身默了默,犹豫一瞬后点了点头缓缓开口:“公子,其实从那朱建棠在十多年前选择与咱们水岫湖合作的那一刻开始,属于咱们的胜局结果,基本上就已成定局了,这与他们今日突然变卦与否,关系都不太大。”
郑夫人笑着点了点头,看了眼柯玉贽依旧不太明白的表情,于是又特意启用了仙家传音入密的手段,详细解释道:“朱氏作为盐官四大姓之一,本身就是这座大阵的其中一块柱石阵脚,这也是为何朱氏能一直富贵长青的重要原因,但是可惜那朱建棠一叶障目违背祖训,保了富贵不知足偏还想爬上青云,岂不知一旦他们不愿再安于现状,开始起意脱离此地,那么咱们眼前这座盐官大阵就注定会不稳了,并且论那朱禛进入水岫湖与否,朱氏离开的局面也都已注定了,再加上你临行前给他们施加的压力,也会成为他们更加努力脱困的动力之一,如此种种到了最后汇在一起的结果就是,他们为此努力越多,这座大阵就会崩塌得越快!”
这一刻,一直自认为城府聪明的柯玉贽瞬间福至心灵,明白了很多事,难怪当初他刚到朱氏时与那小胖子结怨,母亲只是皱了皱眉却并未阻拦,也难怪他说想带走那柳清秋,母亲也不反对。
郑夫人一眼就看清了自家儿子心中所想,抬手摸了摸柯玉贽的头顶,温柔一笑道:“关大局,我儿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又哪有阻拦你的道理?”
柯玉贽听着这话,原本糟糕至极的心情终于才透亮了一些,想了想后又可惜道:“可惜那个姓楚的泥腿子没能死在我手里,要不然这一趟就真的算圆满了。”
郑夫人点了点头,想了想后又所谓道:“也不必强求,当初你父亲与那边谈妥了买卖之后,那边只是附带着提了一句,让我们对那个少年人照顾一二,但并未明确说过必须要拿了他的命,所以成与不成,都碍大局。”
闻言的柯玉贽思索着缓缓点了点头,“那就算了吧!反正这一趟盐官镇之行,该做的我们都做过了,接下来就等着那边兑现承诺便是!”
郑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嗯,如此一来,只要对方不食言,则我水岫湖就能有把握,在十年之内由五品晋升为四品宗门,到了那时,今日损失的这一成气运,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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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东口的大槐树下,一大一小两个穷鬼肩并肩蹲在那口大钟之下,各自手里捧着一只蓝瓷碗,碗里满满当当装着一碗红烧肉。
邋遢汉子还是那个风卷残云,连狗都羡慕的吃相,反倒是一旁的少年好像没什么食欲,手里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扒拉着碗里的肉,却没怎么下嘴。
侯君臣往嘴里扒拉了几筷子肥肉,狼吞虎咽,满嘴流油,转过头瞧见少年这动静,鼓着腮帮子翻了个白眼,一边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含含糊糊道:“难过、发愁有个逑用!打架也好,动脑子也罢,都不得先吃饱了?难不成你把自己饿死了,仇人也能跟着你陪葬?”
蹲在一旁的少年闻言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随后长吁出一口气,又侧过头看了眼汉子,有些难过道:“老猴子,我主要是有些感叹,咱俩这认识也有个三四年了,这可是我头一次见到回头饭呢!”
汉子本来扒拉了满满一嘴红烧肉,好险被这话噎得差点呛死!
他低下头看了眼手里的饭碗,然后一边用手护住瓷碗边沿,防着肉掉出去,一边抬起另一只手,一巴掌拍在少年后脑勺上,张口骂道:“你个狗东西,老子看你心情不好,想着给你买碗肉吃解解馋,你倒还有说道了?不吃拉倒,给老子滚一边去!”
少年被一巴掌扇了个趔趄也不生气,侧眼看着汉子嘿嘿一笑,“老猴子,你都白吃了我三年的饭了,咋的还不能让我说一句了?我以前觉得你个老光棍只是抠门,但你今天要是这么说话,我可就要开始再加一条,觉得你是小气了!”
汉子在少年说话的这个时间里,又扒拉了两口肉,闻言翻了个白眼,斜眼睨了少年一眼,似笑非笑道:“小子,现在是你欠我十顿饭,可不是我欠你!你个狗东西现在端着这碗肉都得倒给我钱,少他娘的在这儿阴阳怪气,不然小心老子一介堂堂武夫大高手,忍不住挥手出拳打死你!”
贫寒少年闻言只是笑了笑,也不反驳,回过头望着小镇东侧的方向看了一会,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低头跟碗里的红烧肉较劲,一边往嘴里扒肉,一边含含糊糊地嘟囔:“还得是客栈里的大厨亲自下手炒出来的肉好吃,咱自己动手就总是差些火候!”
汉子似乎是懒得理他,只管低头吃肉。
两人头顶是那口锈色斑驳的老旧铜钟,在两人低头期间,偶有清风吹过,钟身随之摇曳,没有鼓槌,也有回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