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盐官镇千万里之遥,天下西南金钗洲。
万水千山之间,有一座占地广袤逾数千里的巨大湖泊横陈在大地之上,环绕在这一片大湖周围的还有数奇峰叠嶂,让这里看起来如同一座巧夺天工的山中水盆,外人想进来不容易,前途曲折未必找得到入口,但内里人想出去,就只需一叶扁舟,顺流而下,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随风万重山!端地是个开山立派,易守难攻的好去处!
从湖岸边抬头望去,入眼所及不见对面的整座大湖上空,云蒸霞蔚,仙鹤盘旋,是一派仙家福地的光伟气象,而在这大湖的正中心位置,还有一座孤零零拔地而起的巍峨独峰刺破湖面直冲云霄,那独峰山根处占地方圆数百里,遥遥望去,山上苍榆翠柳,绿柏青松,生机盎然!
此山山腰处有一座恢宏雄伟的白玉门楼,最高处廊檐下横挂有一幅匾额,上书“水岫湖”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意态张扬,极富仙家意气!
此湖与那落户此地的仙家同名,叫做水岫湖,此山则更上层楼名为领岫峰,正是金钗洲江湖仙家之中排名极靠前的山上仙门水岫湖的宗门落址所在!
从那领岫峰山脚下开始步步登高,穿过领岫峰山腰处那座豪华气派的山门,一路随山势盘旋环绕登上山顶,就能看到水岫湖那座传承千载屹立不倒的仙家祖师堂,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珠围翠绕,富丽堂皇!
水岫湖门下弟子大多勤勉修行,一生中最重要也是最远大的目标,就是为了能在山顶那座金碧辉煌的祖师堂内,能有他们的一席之地,即便是敬陪末座,也算光宗耀祖的很了。
在远在西北的礼官洲盐官镇那个地方,也许一个五品宗门都不够上桌吃席,可是放在九洲之内除了中土神洲以外的其他地方,这已经是普通百姓一辈子可望而不可即的头顶老天爷了。
此时,隔山跨海远在西北千万里的礼官洲已进入深夜之中,但西南金钗洲却已到了天光正盛、日上三竿的大白天!
今日阳光正好,水岫湖上下一派祥和,宗主柯万庭正领着门内一众大小长老,在主峰山顶的祖师堂内议事,最主要的内容就是商量着下一步如何将水岫湖占有的仙家地盘再扩一些,大上一倍乃至更多的范围,好让以后门下弟子随意出门都能随随便便当个山下人的老天爷。
如今的水岫湖,宗主与夫人双双踏入仙人境,势头正盛,加之十多年前他们曾明目张胆从元嘉剑宗手里抢了一块肉过来,到如今又一直不见位在东北的龙池洲那边有任何动作,金钗洲江湖上对于水岫湖的评价就更上了一层楼!
虽然那块肉也不算是多值钱的一块肥肉,说是食之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也不可,可那鸡肋再怎么不值钱,也是从堂堂四大剑宗之一的元嘉剑宗手里抢来的!挣不挣钱的都所谓,光是面子上挣回来的光鲜亮堂就已经足够让这一宗上下扬眉吐气,心气再拔高一层了!
乘着这股东风,水岫湖上下近些年一例外心气极高,上至各位德高望重的祖师堂长老,下至刚入门的新晋外门弟子,一个个全都嗷嗷叫着要让水岫湖再上一个台阶,最好是最终能如那元嘉剑宗独占龙池洲一洲之鳌头一样就更好了!只要他们水岫湖能把金钗洲的半洲之地握在手里,还管他什么剑宗什么剑祖,你能奈老子如何?
水岫湖如今镇守在家的那位仙人境大修士,同时也是一宗之主的柯宗主柯万庭,此时正端坐在祖师堂内历代祖宗牌位之下的第一把交椅上,面色沉静,运筹帷幄,有条不紊地跟各位在座的长老供奉安排着,接下来门下弟子该如何一步步向外扩张,如何蚕食周围其他仙家的地盘,如何一步步吞并其他不够资格位列仙班的山巅仙门!
坐在宗主之位以下的四位长老,各自微微轻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正襟危坐,渊渟岳峙,关于上首的当家宗主所交代之事,若是有与他们各自负责的一脉有所关联的就仔细听着,然后再安排给手底下的其他负责具体事宜的长老,于己关的则各自端坐,双目微阖,老神在在,一言不发。
话正说到关紧处,却见门外进来一个恭敬身影,也不管堂中议事进程,蹑手蹑脚从一侧绕路过来,一路直奔宗主身侧,随后轻轻弯腰俯首,在宗主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此人正是水岫湖旗下主脉柯氏一系的首席弟子,平日司职处理宗主身边日常杂事,保证关心着宗门大势走向的柯宗主不需要为一些琐碎小事费心,属于????????????宗主面前红人,地位极高,像今日这样的场景,在祖师堂众人眼中都是家常便饭,见怪不怪。
听完弟子禀报,那位柯宗主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后转过头朝着坐在他下手一侧的宗门掌律长老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继续议事,在得到回应之后,也不见这位一宗当家人有任何动作,就声息从那张座椅上消失不见,不带片云。
水岫湖畔,那位少宗主柯玉贽此时只带着那个一贯低眉垂首的年迈老妪,二人已经从遥远的礼官洲回到自家山门。
富贵少年刚到湖畔,就一屁股坐在了岸边的一块凸起的堤石上,失魂落魄,面色惨白,跟在他身后的那个老妪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不见伤势,但脸色只比那少宗主更显惨白,让她那原本就不太讨喜的苍老脸庞看起来更加的骇人了些。
宗主柯万庭刚一现身,就看到了这样一幅低迷景象,于是一双浓眉就不由得皱得更深了,他轻轻伸手拍了拍还没有回神的柯玉贽的肩膀,语气不明地问了一句:“回来了?你母亲呢?”
这句简简单单的问话,落在此时的富贵少年心头,就既像是天籁,又像是重锤,砸得他脸色更白了些,双眼含泪转过头看着许多天都不曾见到的父亲,喉头哽咽,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柯万庭看着自家儿子如此行状,忍不住心头微沉,脸色也冷了下来,看了眼那个悄声息站在一侧的老妪,阴沉道:“辛嬷嬷,你来说。”
老妇人闻言身体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颤,终于还是咬了咬牙,措辞再三,才开始将此行一路发生的所有事都详细叙述了一遍,声音低沉,微微发颤。
这位水岫湖宗主就微微侧身,双手负后面向那座大湖,湖中心那座挺拔的独峰遥遥在望,若隐若现,他就站在岸边静静听着,直到那老妪语气沉重说完了最后的结果,他都没有发出一个声音。
辛嬷嬷说完了整个过程之后也不再开口,场面就又寂静了下来,一直过去了许久,久到柯玉贽终于勉强压住了心中的悲哀情绪,抬起头看向父亲时,柯万庭依旧站在那里一动没动,只是负在身后的其中一只手,两只微微搓动,似乎是在说明他在思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