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想外界会怎么议论你,说你是个恶魔,说你嫉妒他?我知道那些都不是原因,他真正惹怒你的,是只有你才能体会到的东西,那件东西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赌上前途和一切,我知道你内心并不冷漠,只是你从来不说,也没人理解你。”
“你能理解我吗?”孙培尧目光阴沉地问道。
“也许能。”
律师冲孙培尧摇头,但孙培尧那股要倾诉的欲望已经压抑不住,自从杀了人之后,他一直处在高压状态,只需要轻轻点一下,他如钢铁城墙般的心防就会打开。
陶月月在静静等待那个瞬间。
长达一分钟的沉默之后,孙培尧低着头开始诉说:“我小时候是个自卑懦弱的孩子,学校里面有几个坏孩子欺负我,每一天上学我都提心吊胆,终于有一天,我在沉默中爆发,反抗了他们,可是我根本打不过他们,我被推到地上,脑袋磕到了石头,血哗哗地流,当时就把他们吓跑了。后来是一位路过的体育老师发现了我,送我去卫生所,几天后又转到城里的大医院,脑袋受的伤让我留下了后遗症——尿失禁。
“我总是控制不住突然到来的尿意,上课的时候突然尿裤子,同学闻见之后告诉老师,老师捂着鼻子说:‘孙培尧,你给我站到外面去!’整个教室的人都在哄堂大笑,那个时候我痛苦到了极点,想杀了他们,也想杀了自己……”孙培尧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为了防止这些的窘态再次发生,上学之前我一滴水也不喝,我不敢去参加同学聚会,不敢和朋友去电影,不敢邀人来我家里作客。每当我来到一个新的环境,很快有人发现我的‘怪毛病’,大家嘲笑我,对我敬而远之,给我起各种他们认为很幽默的绰号,这难道是我的错吗!?”
说到这里,孙培尧愤怒地砸向审讯椅,陶月月说:“请继续说,我们在听着。”
孙培尧抬起满是眼泪的眼睛,“你们体会不到,在嘲笑和歧视中长大的童年是怎样的,这一切都是被那个欺负我的人——苏哲,毁掉的!我的整个人生就是笑话!我根本不能正常参加工作,我每一天都要穿着尿不湿,又要提防被正常人看出来,对他们来说这根本不是尿失禁,这是艾滋病、是同性恋、是暴露狂,是最可悲又可笑的缺陷,我被他们记住的名字只有三个字——尿失禁,当我们的同学们谈论我的时候,他们会说,哦,是那个尿失禁!”
孙培尧的拳头颤抖着,痛苦地咬着嘴唇,鲜血从齿缝中渗出来,“我只能去做自由职业,去当主播,在这里大家认可我的技术,我可以像个人一样活着。随着名气越来越大,认可我的人越来越多,这让我受伤的心灵得到了补偿,但是他却毁了这一切,让我最后的避难所也被粉碎。他在其它主播面前公然说,你们知道吗,孙培尧有个毛病,他尿失禁,哈哈哈哈!他是如此轻松地说起这件事,他根本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就像把一把刀刺进我的心脏,告诉所有人,你们看,他流血的样子多好笑呀!那个时候他就应该去死了,我只是把他的死推迟了两年,我知道谋杀是死刑,但我不在乎,假如在看守所有人敢嘲笑我尿失禁,无论是用牙咬还是拳头,我一定要杀死他;假如在监狱有人敢嘲笑我尿失禁,就算被其它犯人活活打死,我也一定会杀死他!假如我被枪毙之后,有人敢嘲笑我尿失禁,我会变成厉鬼,毁掉他的一切!我绝不原谅任何一个嘲笑我的人,苟贼是被我杀死的,但推着我把刀刺进他身体的,是你们的嘲笑声!”
这番咬牙切齿的话,让阴森的气息弥漫审讯室,一直在安慰孙培尧的律师都吓得躲得远远的。
陶月月的手心出了一层冷汗,她相信外面旁观的警察也一样震惊,这就是杀人动机,小到让人注意不到,却又大得足以摧垮一个人。
“我现在能明白你的痛苦了。”陶月月说,“我也想象不出,有比这更强烈的杀人动机了。”
“谢谢。”宣泄之后的孙培尧冷静下来,“至少你没有嘲笑我,谢谢你!”
这时方野把手机递给陶月月看,他刚刚听到苏哲这个名字的时候,发短信叫王冰查询了一下,和孙培尧上同一所小学的苏哲的下落。
结果显示:此人失踪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