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汉道:“这你管不着。”
瞿辽这时也反问道:“你到底想怎样?”
醉汉道:“我只想问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陈卓看着他,愈发觉得眼熟,心道,这小子分明就是狗拿耗子,管起我们捕快的事来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瞿辽摇了摇头,沉声道:“没有。”
“是吗?”醉汉盯着他,道,“你看着我的眼睛,再回答一遍?”
瞿辽握紧拳头,嗔怒道:“我说了,我没见过,听不懂么!”
“哈哈哈哈!”醉汉仰面大笑,“没见过最好,反正你以后也见不到了。”
瞿辽眉头一皱,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醉汉故意板着脸,道:“他已死在我的刀下。”说罢,他“噌”地一下拔出手里的宝刀,“记住这柄刀,它叫七星宝刀,你若不想做我的刀下之鬼,就要答应我一件事。”地鼠门的门徒见他亮刀,瞬间被他刀上的寒气震慑,陈卓见了七星宝刀,立刻就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齐霄,果然是你!”陈卓不由得叫出声来。但他的声音不大,以至于周围的人都没有听见。
瞿辽强装镇定,道:“你要我答应什么事情?”
齐霄想了想,忽然如死人一般倒在瞿辽脚下。
瞿辽急忙抽回自己的脚,命令道:“快把他搬走!”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要搬动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汉子,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齐霄,地鼠门出动了五个人,却连他一只手也搬不动。
一个门徒擦着汗道:“老大,他好沉,简直比石头还要沉。”
瞿辽踹了那门徒一脚,骂道:“没用的东西!他明明是在装醉,你们竟然一个个都看不出来!”门徒一个个垂下头,像是在听家长训斥。
齐霄这时突然睁开眼,瞪着瞿辽,哂笑道:“你了。”
瞿辽看着他,微微一怔,道:“我哪了?”
齐霄勉强爬起身,伸了伸懒腰,道:“别人都说瞿老大是只硕鼠,今日见了您的尊容,我发现您一点也不像是只老鼠,而我呢,其实也不是醉汉。”这话听得瞿辽云里雾里,他故作生气道:“你方才那样,不是醉汉,还能是什么?”
齐霄摇了摇手指,笑嘻嘻地道:“醉汉只喝酒,不杀人。”
瞿辽冷笑,话里带着几分嘲讽之意:“小子,看来你还挺识相嘛。”谁知齐霄哈哈大笑,道:“我不识相,怎能配得上这把七星宝刀?我不识相,又怎能姓齐?”
“什么?你……你姓齐!你是……”瞿辽大惊,道:“你是齐霄!”
齐霄拍了拍胸脯,傲然道:“正是在下!”
瞿辽突然沉下脸,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数到三,立马给我滚出去!”说罢他伸出三根手指。
齐霄却还是笑嘻嘻道:“我又不是蛋,不会滚。”
瞿辽慢慢松开手指,道:“你是不是想找死?”
齐霄笑道:“死有何惧?”
瞿辽忍住气,道:“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齐霄道:“知道。”
瞿辽道:“知道你还来找死?”
齐霄道:“就因为知道,所以我才敢来。”
瞿辽这回忍不住怒道:“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齐霄又想装醉。
瞿辽怒而拔刀,用刀身拍在齐霄脸上。齐霄怔了怔,笑道:“我想带你去见猫老大。”
瞿辽脸色剧变,这小子在地鼠门杀杜歇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敢威胁自己,他大怒道:“给我杀了他!”说罢迅速将身子退回一丈远。与此同时,数十个地鼠门的门徒握着兵器齐刷刷朝齐霄身上扑来,齐霄摆出架势,忽地出刀,只听“噼噼啪啪”一阵响,扑上去的门徒全都倒下,兵器也碎了一地。
齐霄嬉皮笑脸地看着愣在原地的瞿辽,道:“我说了,只要你答应我这件事,就不杀你。”
瞿辽忽然笑了笑,拍了拍手,道:“齐公子真乃英雄,英雄当喝好酒。我这里就藏着一坛好酒,齐公子可否赏脸喝上一碗?”
齐霄道:“哦?”
瞿辽身形一闪,转眼间就捧来一坛酒,拍开泥封,顿时酒香四溢,陈卓鼻子一嗅,大喜道:“杏花酒!”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俞家园的听雨楼,所产的杏花酒,在临安府名气甚大,常常脱销。瞿辽手里这样一坛,在听雨楼要花十两银子才买的到,价格高得离谱,但还是有很多人争着去买,只因为酒香极淳极烈,嘬一口就能让人陶醉其中,不能自已。
瞿辽把酒倒入酒碗中,齐霄接过酒碗,忽然皱眉,问道:“这酒……”
“没下药。”瞿辽截断他的话。
齐霄微微点头,“咕噜咕噜”灌了下去。陈卓见他喝酒的样子,暗骂道,这小子喝酒跟喝水一个样,是暴殄天物,还是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天物?这样喝下去,全临安的酒楼不倒闭才怪!
齐霄喝完酒,又伸出手,要摸瞿辽的刀。瞿辽拦住他,道:“你还想要什么?”
齐霄笑道:“我想看看你的刀。”
瞿辽松了口气,道:“你看吧。”
齐霄握住刀,满意地笑了笑,忽然抓起,朝瞿辽头上砍去!瞿辽又是一惊,两眼吓得眯成一条缝,却听“砰”地一声,睁眼一看,见齐霄握着刀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瞿辽跺脚,嗔怒道:“齐霄,老子今天定要杀了你!”话音刚落,就听一人大声道:“杀不得!”
瞿辽猛地一看,见是陈卓,厉声道:“你是他什么人?”
陈卓看了看齐霄,见他依旧在装睡,叹了口气,道:“我不认识他。”
瞿辽冷笑道:“既然不认识,为何要多管闲事,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他只是个江湖门派的掌门,却不把陈卓这种身份尊贵的官差放在眼里。
陈卓却不和他理论,而是微笑道:“我确实觉得活着没意思了。”
瞿辽道:“你是不是也想带我见那个什么猫老大?”
陈卓摇头道:“不是。”
瞿辽摩拳擦掌,道:“那你是不是也想喝我的酒?”
陈卓道:“我不是醉汉,不喝酒。”瞿辽道:“不喝酒,难道是想找……”话音刚落,陈卓立刻开口道:“也不是找死,是来找死鬼。”
“死鬼?”瞿辽瞟了齐霄一眼,冷笑一声,“这里没有死鬼,只有死人。”
陈卓道:“有。”
瞿辽道:“我数到三,你……”话音未落,陈卓就已伸出三根手指,道:“不用你替我说,三步之内,能用你的刀杀了我,我保证变成鬼也不会找你。”
瞿辽道:“此话当真?”
陈卓道:“我用我的人头担保。”
瞿辽不等陈卓说完,一脚踢向齐霄,齐霄“哎呦”叫出声,不由得松开握刀的手,瞿辽趁机抄起刀,往陈卓头上砍去!
但他的刀并没有砍在陈卓头上,而是不停地在空中乱砍。
陈卓盯着瞿辽,见他一副骂骂咧咧的样子,原来是齐霄制住了他,他正骂着齐霄,骂的很难听。齐霄不想听他在骂什么,一个过肩摔就把他摔翻在地。陈卓擒住瞿辽,夺了他的刀。
捕快们闻讯赶来,陈卓让人将瞿辽和他的一众门徒全部拘捕,押回六扇门审问。临走前,他对齐霄道:“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齐霄道:“大恩不言谢。”
陈卓凑了上去,搂住齐霄的肩膀,道:“老齐,说吧,想要我陈卓做什么,兄弟办完案子,一定替你做到。”
齐霄想了想,这回他不再装醉,而是笑着道:“明晚陪我去听雨楼喝酒。”
“喝酒?好啊!只不过…”
“不过什么?”
看着齐霄疑惑的表情,陈卓淡淡地说道:“听雨楼晚上不卖杏花酒。”
齐霄一怔,大笑道:“知道知道,早上卖杏花嘛!”他止住笑,道,“临安城你熟,你选个地方。”
陈卓道:“我觉得这地方挺好。明晚这个时辰我们就在屋顶上喝。”
齐霄笑道:“一言为定。”
陈卓也跟着道:“一言为定。”
到了明晚,还是这个时候,两人坐在屋顶,举杯对饮。
齐霄望着满天繁星,道:“老陈,上次一别,我们已经有大半年没见了。”
“是啊,这日子过得真快。”陈卓慨然长叹,忽又问道,“齐霄,你说这毒蝎子下毒的本事那么高,他怎么就死在你手上了呢?”
齐霄盯了陈卓一眼,只是微笑,默然不语。
陈卓又想问,齐霄开口道:“这地方好是好,只是不适合喝酒。”
陈卓闻言,只好改口道:“那你说,什么地方才适合喝酒?”
齐霄淡淡地道:“要我说,最阴冷的地方最适合喝酒。”
陈卓道:“毒蝎子的蝎子洞就挺冷。”
齐霄冷笑道:“那地方怎能算冷?血腥味太浓。”
陈卓道:“那城外的乱坟岗?”
“乱坟岗?亏你想得出。”齐霄把手在陈卓脑门上一敲,正色道,“再好好想想。”
“不是坟地,又得阴冷,难不成是棺材铺?”
“棺材铺?”齐霄笑意乍现,“这倒是个好去处。你想不想试试?”
陈卓回答得很干脆:“想啊!”
齐霄从屋顶跃下,手里依旧抱着一坛子的杏花酒。他轻叹一声,道:“棺材铺不难找,可要两口能躺着喝酒的棺材,可就难找了。”
陈卓笑道:“你想找棺材,不一定就要去棺材铺。就好比吃肉,不一定就要去屠肆里买肉。”
齐霄压低声音,问道:“我问你,这世上除了坟地和棺材铺,还有什么地方有棺材?”
陈卓这时也不再笑了,他的脸变得和石板一样僵硬,冷冷道:“你知道棺材里一般都装什么?”
齐霄道:“死人。”
“没,死人。”陈卓慢悠悠地说,“有死人的地方,就有棺材。”
齐霄反问:“你知道哪里还有死人?”
陈卓道:“这里难道没有?”
齐霄道:“这里的确是死过一个人,但还是不行。”陈卓道:“为何又不行?”齐霄道:“因为死的只是一个人,只能用一口棺材。”正说着,他忽然盯着陈卓,又笑道,“老陈,你说,我们两个大男人坐在一口棺材里喝酒,像话吗?”
陈卓一愣,忽然也笑道:“当然可以!我们两个人又不胖,坐在同一口棺材喝酒,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