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您尽力了。”九蘅抑制着哽咽,急急先问:“陆将军,是谁害了你和进宝?”
陆淮的残念答道:“我没有看到。”
帐中的几人均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什么?”
陆淮说:“那晚进宝闹觉不睡,我为哄他睡觉就熄了灯,抱着他摇晃。军帐窗,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凶手就是那个时候进来的,没发出一丝声音,没带起一点风。我是凭着本能感觉到身边多了什么东西,下意识地想把进宝护在怀里,可是连那个护的动作都没有做完,就感觉利刃封喉,进宝也……”
九蘅觉得喘不过气来。樊池站到她身后,手在她背心轻抚安慰。
陆淮接着说:“我死去后有一阵是没有意识的,意识再凝起时,已是个残念了。凶手也早就不在这里了。所以我连凶手的影子都没看到。只是……从被杀时的感觉说起来,对方武器锋锐,手法狠辣利落,应该相当有杀人经验。”
几人默然,心中更加迷惑。这也并非美人诅强迫人自杀的手法,看来绝不是另一个美人诅了。那么会是什么呢?
从陆淮这里得不到更多线索了。沉默一阵,九蘅说:“陆夫人和您的儿子就在隔壁军帐,您要不要跟她见一面?”
陆淮低眼微笑:“其实她们一来我就伴在她身边了,也看过儿子了。她其实早已做好准备,能承受我离开,也能面对将来,我不必现身搅乱她的心境了。她有能力带着儿子好好地生活下去,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九蘅点了一下头,抹了抹眼泪。又问:“进宝……”说着一愣。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今晚已数次念出进宝的名字,却没有唤出他的残念。猛抬头看着陆淮:“进宝呢?他的残念没跟你在一起吗?”
陆淮忧虑地说:“我不知道。我死后残念凝起,发现进宝也遇害了,就到处找他的残念,却没有找到。”
九蘅恐惧地睁大眼睛,发起抖来,仿佛又一次弄丢了他。
陆淮急忙道:“我是因为牵挂狭风关、牵挂进宝而不能去往轮回,而进宝只是个孩子,心思单纯牵挂,或许没有滞留在此,已去往轮回了。”
九蘅喃喃道:“是这样吗?是这么回事吗?我们答应他回来接他的,他难道不会为了等我们而停留吗?”一边自问着,一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樊池。却看到他脸色发白,目光闪动。
她心中一沉,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声音都抖了:“你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吗?进宝的残念……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樊池犹豫一阵,才道:“白泽碎魄寄生宿主时,与宿主的意识是融为一体的。当有人杀宿主夺碎魄时,会连前宿主的残念一起吸走。”
九蘅的眼泪摔落尘土:“进宝的残念是被抢走了?!”连进入轮回的机会都剥夺了。“是谁?到底是谁?”她浑身颤抖着,痛彻肺腑地一遍遍质问。
樊池紧紧抱住她,沉声道:“不管是谁,我一定要抓到他,把进宝抢回来。我保证。”怀中抱着崩溃的少女,怒火席卷天地。
两天之后,一行人回到京中,狭风关的守关军也大部分进驻到京中。虽然兵力很少,却是京城中唯一的军队了,也是整个雷夏国中皇帝唯一能调动的军队——现在的皇帝是奕展,但是他长着奕远的模样,除了樊池等人,没有人知道皇帝已换人了。
奕展匆忙拾起奕远丢下的残破江山,召集还活着的臣子,整顿朝政,接济京中百姓,组织人力重整家园,忙得没日没夜,一副朱蛾造就的身子殚精竭虑,只希望挽残局于一二。他也知道了现在住在宫中的这一群奇人是雷夏最后的希望。
而樊池等人因为进宝的遇害遭到了沉重的打击,正挣扎于悲痛和愤怒之中。
九蘅自获得白泽碎魄以来体质增强,从未生过病,这一次受伤加上伤心,没能抵住,从狭风关往回返时就发起热来,进皇宫时是被樊池抱进来的,已昏昏沉沉睡了一天。
永福宫里的床边,樊池又一次试了试她额头的热度,替她掖好被角,轻轻走了出去。银山坐在外间。九蘅现在心神大乱,这两个男人算是队伍中的顶梁柱了。樊池道:“虽还没有证据,我觉得可以肯定凶手的目标是进宝体内的碎魄,这一点是毋庸置疑。”
银山点头:“这个人是如何知道进宝是碎魄宿主的?”
樊池蹙眉道:“仙人镇认得进宝的,知道他是花妖之子,会把这能力当作天生拥有的。不认得进宝的,也只会说他是妖。进宝虽然屡次显露驭树异能,但我们一向谨慎,不曾在外人面前提及异能由来。”
银山说:“或许什么时候说起时被居心叵测的人听去了也未可知。”
樊池没说什么,只思虑着轻轻摇头。
银山又道:“就假设说进宝的秘密被凶手听去了。那么,杀宿主、获得异能,就是凶手的目的!他甚至知道我们这群人都有白泽碎魄,但是进宝最弱最好加害,恰巧又落了单……”说到这里,愤怒堵了嗓子眼说不下去,站起来捏着拳头暴躁地来回走动。
樊池颈侧的青筋因为咬紧牙关而绷起,眼底掠过暴风雪般的杀意。银山说的没,凶手从他们几人中选择了进宝下手,是因为进宝是个脆弱的婴儿。耻,耻至极。他一定要把凶手找出来,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可是……这个人对他们怎么这么了解?
银山平复了一下,道:“现在凶手夺去了碎魄,是不是就有异能了?他事先知道碎魄的效力,只要在吸取小兽时心中抱住信念,就能拥有相应异能吗?”一边说着心中越发沉重,“这样的话太可怕了,他若想要毁天灭地的能力可如何是好?”
樊池摇摇头:“把心中所念发展成异能的情况,只会发生在白泽碎魄小兽自主选择宿主避难的那一次。白泽本性友善公正,碎开的灵魄小兽也是拥有白泽的部分意识的,赋予宿主异能,是小兽赠给宿主的报答。”
“原来是这样!”有了随手召唤武器的异能这么久,银山到今天才明白其中原委。白泽真是个让人越了解越敬佩的高贵神物啊。
樊池接着道:“但是,当它选宿主之后,为了不让自己的意识影响宿主,造成一身二魂的怪状,自身意识会休眠,直到七魄有机会拼合才重新苏醒。所以,当凶手杀害进宝,抢了碎魄去的时候,碎魄已没有意识,不会赋予新宿主新的异能,而仅仅会把进宝已形成的异能带过去!”
银山猛地抬眼:“也就是说,现在凶手有着跟进宝一样的驭树异能?”
樊池点头:“这是找出凶手的途径之一。如果遇到可疑的人,只要逼迫得他以异能自保,就能验明正身了。”
银山身周仿佛罩了腾然烈火,恨不得现在就出去找人打架,看能把谁的驭树异能打出来。
门外突然啪嚓一声响,有什么东西摔碎了。两人开门出去看,只见阿步正气势汹汹地面对着白玺。白玺身上沾了粥汁,地上碎了几只碗,洒了些汤菜,低着头默默不语。
第164章不死公子的厨艺
这时他总算记起了自己刺伤九蘅的事,试图表达歉意,别人没有理他的,阿步倒已找机会欺负了他好几次了。
樊池又何尝不想揍他一顿,但克制住了,只冷冰冰告诉他不死异能的来源,然后丢下一句:“就是这么回事,你想走就走,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看到你。”
这是他第一次不愿把白泽碎魄宿主留在身边。一则是因为白玺险些杀了九蘅之恨难消,看到他就来火;二则是因为他的异能是生息不死,也就没有人能杀了他夺异能,他在哪里也是一个不成气候的弱质公子,随他死死活活去吧。
得了自由,他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这时又做了粥讨好地给九蘅送来,却被阿步不客气地打翻了。
洒掉的粥的温香隐隐地飘着,院子里气氛一度凝滞。屋子里忽然有响动,九蘅披着衣服走了出来。樊池急忙替她掩一掩衣领,免得室外寒气侵袭:“怎么起来了?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她淡淡一笑,脸色仍有些苍白,眼神中一度充斥的绝望已压到看不到的深处,恢复了清澈淡然。樊池的手自然地抚到她额上去,掌心感受到微温。烧已退了。
白玺一看到她,脸上露出急切的歉意,又有些害怕面对,低头躲闪着目光,手足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