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惊跑他,九蘅和樊池也原地站着没动。九蘅试探地问:“安蒲,你与安复容……”
她一出声,仿佛将安蒲从仇恨的漩涡中暂拉了起来,目光从常老大移到她脸上时,有片刻的恍惚,仿佛不知身在何处。九蘅不由地住了口,心脏微微揪起。
第180章说没就没的少年
有时候我也会化成人形,到镇子上游玩。那一次就恰巧遇到了复容求参的事。我原以为他能顺利地求到寻参方法,或是有人送他一株救命山参。毕竟这个镇子上的人靠山吃山,是天赐的饭碗,也该行些善积些德。没想到所有人都拒绝了他,所有人。他们甚至不允许他死在镇子上脏了地皮。”安蒲的语调里透着深深失望——这就是与之共生数百年的人类吗?”
安复容被常家扔了出来,没有力气走动,就近寻了这座废弃屋子,躺在岌岌欲塌的屋顶下等死。安蒲心中一软,便跟进了进去。
安复容病得昏昏沉沉,隐约看到一个绿衣少年出现在面前,头顶生着一簇红珠。他张了张口想问来人是谁,少年竖指在唇前:“嘘……别出声。”他从头顶摘了一粒红豆下来,填进了安复容的口中。
安复容感觉像是一粒火星落在舌上,灼然一炸,火苗蔓延口腔,又顺喉而下,沿着血脉烧遍经络百骸,肉身宛若浴火,又在烈焰中重生。
他大概昏睡了一个昼夜,醒来时,拖累了很久的病体奇迹般地轻快,身上有力气了。抬眼看四周,好像不是他昏去前那个摇摇欲坠的破屋子了,屋顶完好,没有了一眼望去可以看到星星的大洞,床铺柔软,窗明几净。可是……转眼望向窗外,可以看到一枝梧桐阔叶。他住进的那个废弃小院里,也有一棵梧桐树啊。
带着满心疑惑起身,开门,确认了这就是那个曾经荒草丛生的小院。是谁把院子弄得这么整洁,把屋子修得这么完好?
是那个倚着梧桐树睡着的绿衣少年吗?
他依稀记起了昏迷前,这个少年喂他吃了一粒什么东西。他小心地走近,可以看清少年头顶冒出的那一茎红豆,还有他轻浅的呼吸,纤长覆盖的眼睫。安复容伸出手,想拍一下少年的肩唤醒他问一问是怎么回事,还未碰到,少年突然不见了,一瞬间仿佛忽地沉落进了脚下的泥土中,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安复容呆在原地,然后四处转着乱找,也没找到绿衣少年的踪迹。他百思不得其解,开始疑心自己是病糊涂了,出现了幻觉,根本没有什么绿衣少年。
然而一个时辰之后,少年忽然悄没声地出现在他的面前,笑盈盈道:“你醒了?”
“你……你……我……我……”安复容震惊得说不成话。
后来在少年的解释下,他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少年是参精,赠了一粒参种给他,医好了他的病。至于少年为什么突然消失……
少年抱歉地道:“我不是故意的,这是我的与生俱来的天性。”
山参,尤其是有了灵性的山参最擅长遁形,通常挖参人就算是看到了山参,也要第一时间以红绳系住,否则一低头拿锄头,再抬起头来就论如何也找不着它了。而对于千年参精,这种遁形之能更是出神入化,即使参精睡着,有人接近时,他都不必醒来,自动遁形到别处接着睡,常常一觉醒来,已距离原先睡去的地头有百里之远了。
所以在梧桐树下时,参精并非故意逃走,完全是意识的,直到睡饱了才自己回来。
安复容对这番奇遇惊喜万分,感激不尽。参精也没接着就离开,而是留下来与他谈古论今,吟诗作对。参精也活了千年了,肚子里积攒了许多学问,与安复容一拍即合,惺惺相惜,称兄道弟。虽然参精有千岁,却自称小弟,因为他人形的面相比安复容看上去更年青,安复容很愉快地认了这个兄弟。
安复容问他叫什么名字,参精说自己的名字叫做“蒲”。
安复容问:“请问尊姓?”
参精说:“我没有姓。你姓什么?”
“我姓安。”
“那我也姓安吧。”参精笑眯眯道,眼中若含碎星。
所以参精就叫安蒲了。
两人日夜畅谈,相见恨晚,夜深时安蒲伏桌睡着,因为脚下的地面是泥土的,一不小心就土遁而去,第二天再匆忙回来。这事发生过几次之后,安复容慨叹道:“蒲弟终归是仙物,总有一天离开了不会再回来。”
第181章碎成渣的参神像
安复容为他的去而返回喜悦之余,问道:“你带个花盆来做什么?”
安蒲认真地说:“这是我的克星。”
“什么?”安复容吃了一惊,“那你拿来做什么?还不扔掉!”
安蒲平静地道:“土遁的克制之物是石头。只要把我收进这个石盆,就不会在睡着的时候不自觉消失。只要你不想让我走,我就走不了。”
安复容怔住:“安蒲你……”
“只要复容愿意,我便留在复容身边,陪你读书写字,吟诗作画。”说罢,身形忽然化作一股青烟钻入石盆,在盆中泥土里现出原形:一株白生生的茎、碧生生的叶的山参,顶端四珠参种晃晃悠悠。
安复容惊讶之际,心中暖热,眼眶潮润,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了,你快出来吧。”
山参没有动静。安复容等了一会儿,慌了:“安蒲,你是不是忘记教我把你放出石盆的办法了?”
安蒲的确是忘了!!可是来不及了!不会说话了!
一人一参各自急得不得了,直到安复容意中揪了一下其中一片参叶,安蒲“哗”地一下从盆里跳出来,拉着复容的手哈哈大笑……
就这样,二人在这小屋子里愉快地相处了好几日,直到有一天,被人窥到了安蒲的真身。
安复容感觉不妙,当即就要求安蒲赶紧土遁,安蒲却不愿意独自逃走。安复容想了一想,道:“那你就呆在石盆里,我将你托到梁上藏起来,就说你土遁了,他们找不到你也就只能作罢了。”
安蒲觉得有道理,就依言进到盆中化出原形。安复容将石托到檩木的角落里去藏好没多久,外面就传来寻参五兄弟的争吵声,很快破门而入。
果然,不用安复容编谎,他们就认为参神土遁了。
但是安复容猜对了开头,却没能猜透人心的可怕。五兄弟没有作罢,而是绑了安复容想诱捕参神,一直发展到法想象的食人之恶。
化成山参被困在梁上的安蒲,把惨剧的始末一幕不落地看在眼里。他被石盆锁住了,不能动弹,不能出声,不能救复容。他最多能做到的就是叶子微微地颤,连一丝响动都弄不出。
只能看着,眼睁睁地看着。他多么希望复容在某一次痛苦折磨之下承受不住,只需一个眼神,或是抬手一指,指出他的所在,就能换得逃出生天。
可是复容没有。
复容预感到有一场血腥比的场面要在安蒲的视线内展开,声地劝梁上灵参:“不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