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从朱雀坊、玄武坊来的挑货郎,背着货挑沿街叫贩,为下一餐的着落而眉头紧皱,然一有买主询问,立即换作一副笑容,费劲口水,解释着自己的货如何的好,为的便是住在青龙坊那些贵人们能高看一眼,兴许卖得的钱,到头来也不过换半斤米,让家里的婆姨和娃儿吃一餐饱饭。
李秋衣说过,隐阳人永不言弃。
萧金衍看到,这些人无论出身、无论穿着如何,这些人脸上都带着一丝坚毅的神色,他们不会为生活困窘而捶胸跺足,更不会满腹牢骚,而是一本正经的生活下去。
数百年来,隐阳城遭受无数战乱,就连城池都被破过许多回,许多人曾背井离乡,然而一旦敌人退去,那些人都会背起行囊,返回属于自己的城池。
这些人,与他在苏州、在金陵、在京城见到的都不一样。
萧金衍忽然明白了,为何李秋衣临终之前,拼了性命,也要守护这座城池,作为金刀城主,他的身体中流淌着隐阳人的血。
如果西线战事一起,首当其冲的便是隐阳城。许多外乡人、胡人,因为战局扑朔迷离,早已踏上返乡的路,但隐阳城中的百姓,依旧在这里生活。
他摸了摸怀中的书信。
李纯铁托传销带来的那一封给楚别离的密信。他想阻止战争,让萧金衍劝说楚别离退兵,在京城之中主战派占据上风的局势下,李纯铁将希望寄托在萧金衍身上,这让他压力倍增。
登闻院在京城与宇文天禄势如水火,一旦这封书信落入外人手中,李纯铁将不得不面临私通外敌的罪名,无论初衷如何,登闻院必将遭遇灭顶之灾,后果不堪设想。
他打定主意,等赵拦江在隐阳城事了,他便启程前去西楚,去见一见当年在苏州城撒尿和泥的二狗哥,劝说他退兵。
不知觉间,萧金衍来到了城主府。
城主府占地近三十亩,城墙高两丈,门口有身穿铠甲的护卫。这些护卫手持马槊,紫甲紫盔,正是城主府五千义从中的龙骑军。
隐阳城五千白马义从,分为龙虎豹狼四卫,通过铠甲及头盔颜色区分,龙主紫,尽显尊贵,虎主蓝,威猛无比,豹主白,迅捷如风,狼主绿,见血方归。所以隐阳本地人,将白马义从戏称为紫帽子、蓝帽子、白帽子、绿帽子。
城主府四方设有哨楼,每哨上配两哨兵,五名弩手,还有示警用的铜锣,一旦出事,可以迅速传遍全府,这等守卫,堪比皇城禁军。
一龙骑卫见萧金衍驻足观立,手持马槊上前道,“喂,外乡来的城主府外禁止外人私窥,还不快滚”
萧金衍朝那人略一拱手,向外街走去。才走出几步,忽然看到一辆黑色马车停在了城主府门口,马车之上,下来一人,正是昔日旧识。
“怎得光明神教也来隐阳城了”
城主府侧门敞开,一名管事模样的人走出,冲来人深鞠一礼,东方暖暖款款回礼,在酒狂任鹏举、护法段玉成的护送下,进了城主府。
萧金衍决定留下来一探究竟。
城主府周围三十丈,并无茶楼酒肆,为的就是防止百姓窥探城主府,距离大门最近的商家是一家香奈香记铺子,也只有一层。
萧金衍走进去,挑选了一靠门的地方,一边假装挑选香料,一边漫不经心的观察着城主府大门。
店掌柜凑了过来,笑道,“客官来挑胭脂水粉了,可是给喜欢的姑娘”
萧金衍随意点点头,“掌柜的,最近生意如何”
掌柜道,“托爷的福,最近生意火爆的很,比往常卖的翻了几番。”
萧金衍好奇道,“奇怪,为了最近西楚战事吃紧,你们店里生意却比往常好”
掌柜笑着道,“爷,是外乡人吧”
萧金衍点点头。
“不瞒您说,咱们隐阳城平安了二十年,谁家中还不藏了个几千钱咱们隐阳人没别的毛病,就是懂享受,该花得就花,该吃的就吃,若是有敌来犯,那就跟他们拼命到底,到时死了,这些钱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留着也没什么用。那些寻常过紧日子的,这时候也舍得花钱了。”
萧金衍奇道,“战乱将至,为何不远走他乡避祸呢”
掌柜略带嘲讽道:“避祸去哪里西楚北周,还是大明我们隐阳城虽归顺大明,但骨子里还是流着隐阳的血,周人、楚人、明人,都不认可我们,去给人当狗,看别人脸色行事,倒不如留下来,决一死战。若说打仗,咱隐阳还没怕过谁,这些年,城池都被破了好几次,咱们硬是用牙咬、用手撕,把外敌赶出城去。”
掌柜手指了指天上,“因为,我们有金刀王!”
“李仙成”
掌柜冷哼道,“李仙成算哪门子金刀王我们的金刀王,只有一个,那就是隐阳之子李秋衣!”
“听说去年他与楚狂刀决战,仙去了。”
掌柜道,“那又如何他不是留了传人嘛只要金刀归来,我们隐阳城就是战无不胜!”
萧金衍终于明白,当日在苏州城,李秋衣对他说的那番话。他也明白,为何李仙成为何要竭力阻止赵拦江来隐阳。
因为,赵拦江送回来的,不仅仅是李秋衣的骨灰。
还有隐阳人的魂。
而赵拦江,便是李秋衣挑选出来的下一任金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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