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不让自己贸然磨剑,任平生知道师傅肯定有他的道理;但没想到,连一把仿剑的打造,都有如此之多的讲究。
这一次采集矿砂,师傅只是动口,任平生动手;要求极多,往往是他兴冲冲地从水中捞起一大堆来,结果又被师傅一铲铲全丢回河里;挑挑拣拣之后,能留下一两斤就已经很不错了。
从清晨到日暮,能入师傅法眼的矿砂,已经不下七八十斤。矿砂装袋之后,就全压到了任平生的肩背上。师傅袁大锤则是甩着空空两手,领着徒弟一起徒步回到了上河寨铁匠铺中。
还是师兄善解人意,不但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等着,家里还多了两位客人,正是日夕帮忙买菜,过门不入的冯氏姐妹。
在不归山上,冬至既是节日,也是任平生的生日。虽然从未跟师傅和师兄提过,但这一天,他觉得是自己生平过的第一个生日。
觥筹交错,言笑晏晏;有师傅和师兄的粗豪酒令,也有两位大姐嘘寒问暖,频频夹菜的脉脉温情。
莫非,在伦常美满的人家,就日日都是如此景象……
那个冬至的夜晚,确实是许多人家的日常;但对任平生而言,注定将终身难忘。
第二天清早,依然毫无意外地,在崖坪上见到了贾半聪。黑衣老者居然也没问,昨天,任平生躲那去了。
他当然不会问,因为若是任平生从此躲避,正是老者所求。
也就是过了一个冬至,尽管少年仍是一拳即倒,想打出多远,就打出多远;然而黑衣老者却惊奇地发现,自己每次出击,拳罡所及,竟有被对方身体卸化的迹象。
虽然此种迹象,微乎其微,但对于一个境界很高的武夫而言,仍然不是小事。
以往都是挨到三拳,任平生即倒地不起,再无力出剑。但今天却打了四拳,他也不过是躺了片刻,仍能挣扎着跪坐起来,只不过没有坐稳,又躺了下去。
贾半聪身为强大武馆的馆主,每日也要定时开馆教拳,不能长久在此和他耗着。但任平生无所谓,反正师傅再严厉,对于迟到误工一事,历来十分纵容。只要你晚上,能把落下的刀剑铁胚给我打够就行。
所以任平生耗得起,老头打不起。
见任平生直挺挺躺在雪堆里,贾半聪已经没了兴致,匆匆下山而去。出人意料的是,老者前脚刚走,任平生便一骨碌翻身站起。
他开始练剑!
这一场喂拳,任平生惧意大减,反倒是随时随地,对周边的一事一物,乃至对贾半聪的一举一动,他都在以师傅传授的望气之法,细细观摩感念。丝丝缕缕,模模糊糊,以此自处于对方的拳罡拳意之中,尽管依然风雨飘摇,不堪一击,但自身的剑心,攻防的剑意,却有种遇敌自生,自然而然的感觉。
这种感觉,哪怕极其细微,他也要赶紧巩固下来,细细体会。
之前倒地不起,他确实有做戏的成分,只不过,对上贾半聪的拳头,他也丝毫没有掩饰自己抗击能力的提升。
唯有如此,才不至于让老者起疑。
现在,任平生倒是开始期盼起老者的喂拳了。
为了不至于激发贾半聪的复仇之心,此后每天,任平生继续挨拳,也继续装蒜,拿捏得十分到位。
其筋骨的日渐坚实,抗击能力的日渐强大,老者并不在意;无非就是多使半分力气而已。但一个剑客,身体如何强壮,剑心一旦破碎,那就成了废人。
所谓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道理说得粗浅。粗浅的东西,往往很有效。
任平生出剑,日渐循规蹈矩,一丝不苟,章法井然;对此,老者竟似乎十分满意。
只是一旦老者离开,少年会连忙再从地上爬起,此时出剑,疯魔狂洒,淋漓畅快,章法全无,便好似完全换了个人似的。
临近年关之前,他不但剑心更为凝练稳固;天荒,天长,天涯,天垂四式的修炼进境,竟比先前最初的四式,练得更快,剑意更为纯粹。
老者的喂拳,收效已经不大,所以最后这几天,他没有再外出练剑。干脆就每天躲在铁匠铺中,锤打剑胚,感悟物性,入境望气,也一样练得不亦乐乎。
如此也正好遂了那老者的心愿;示敌以弱,有时候也未必不是好事。
待我破茧成蝶,便是百花齐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