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炊烟袅袅。思安寨中,一改往日清晨的沉静;除了杯盘交响,还有孩子的哭闹,女人的唠叨,男人的谩骂,老人的叹气。
最让人听得心堵的,是女人带着哭腔,对男人啰里啰嗦的临别嘱咐。
整个思安寨,家家户户,都在绸缪一场别离。
还没什么人出屋,却已是个热闹的村庄。
一个少年的身影,从村口走了,进入无人的巷道中。
任平生面色阴沉,背上斜背着那把大纺锤似的铁剑,另外还有一个鼓鼓的大包袱,脚步寂寥。走过几家门口,几处小巷,便有一个衣衫破旧的少年等在巷口。
芽崽和任平生一般肥瘦,却还矮着一些,衣衫虽缝缝补补,却穿得很厚,包袱也比任平生的要大上一圈。
有好几个姐姐帮着收拾,就是不一样。
两个少年,并没什么言语,就走在了一起。与任平生不同的是,芽崽脸上,泪痕未干;行走中擦了好几次,估计这一路上,还有得擦。
走到行知学堂,有任常继,任重道,锦衣华服,仪态不凡;虎子,粗壮敦实,都背着不同的行李家当;肩头上都不轻。
任常继一脸坚毅,颇有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风范。虎子的脸上,看不出悲喜,一如往常的没心没肺。倒是平时心思缜密,有自视甚高的任重道,一脸悲戚。
凄风苦雨少年郎,从此背井离家乡。
各家的大人,竟然都没有出来相送,任由少年独自出门。
其实,少年是从没见过凄风苦雨的;因为不归山的上空,蛟息凛冽,要么就是晴天朗日,要么就是乌云压顶,狂风暴雨。
只不过今日心绪,其实无需触景,就已经是那一番凄风苦雨的情调。
一行五人,都寂寂无言,穿过了村寨,走入后山丘陵之中。沿着丘陵往东南去,翻过几道峡谷山梁,就是高耸入云的不归山玉垚峰了。
中午时分,走在最后一道山梁上的时候,望着眼前的皑皑雪山,芽崽情不自禁的又哭了一场。也不知是想家,还是想哪几个对弟弟呵护备至的姐姐。
任重山心情本来就不好,芽崽一哭,更是心烦气躁,便骂了起来;只不过没骂几句,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扑簌而下。
任平生想要劝慰,也不知从何劝起,算了,任他们哭吧;免得一不小心,把自己也拖下水。
好在这时候,几声熟悉的呼啸,从身后传来。几人本来各怀各的愁苦心思,此时也不约而同地往身后看去。
依然是哪个庞大的白影,身形如飞,翻越山岭追来,片刻之间,就撵上了任平生他们。
大白。
这货没包袱,居然连根拔了一棵冬枣树。那海碗粗细的树干,估摸着有两丈高矮,树枝繁密,叶子早已掉光,却挂满成熟的冬枣。白猿把一整棵树扛在肩上,两只手也没闲着,一边提了一大串的山野芭蕉。
这行李,够壮观的。
大白冲着一脸阴沉的任平生,咧了咧嘴,丑模怪样。
任平生白了它一眼,仍是一脸阴沉。只不过哭得正欢那两个同伴,倒是止住了泪水。这是第二次近距离接触白猿,他们多少还有点戒心。
都是一副拉长的脸,个个苦大仇深,大白便觉得很无聊起来;不断用手上的芭蕉串往任平生身上捅着。
任平生起先是条件发射地躲了几下,见那憨货毫无罢手的意思;一生气直接蹦到了大白宽大的肩膀上,安然坐下。
这家伙的肩膀,长毛又厚又软,比以前骑过的水牛,可舒服多了。
芽崽看着有意思,也毛手毛脚地扯着长毛,往大白身上爬。白猿太高了,小山头似的,他没法像任平生一样蹦上来。
好一番折腾,芽崽才爬到大白的腰际。其他三人,则在后面紧紧跟着,静观其变。
果然,大白被那小子折腾得烦躁不已,把一只手中的芭蕉串往冬枣树上一挂,抓住芽崽的小身板就是往前一掷。
芽崽在空中打着滚,被掷出两三丈远,滚倒尘埃。好不容易坐起来时,一股被天地抛弃的孤苦伶仃,瞬间涌上心头,两手袖子轮番抹着双眼,又是一番大哭。
大家都不是懂得哄人的主,便有点手足无措起来。任常继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拉着芽崽的一边胳膊道:“走吧,也就是下山一趟,有啥大不了的。等闯荡出一番本事,什么时候想回来不行说不定,那时你想把几个姐姐一起带下去,见识一番外面的花花世界,都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