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黄白丁那边,一阵切豆腐般的收割之后,也骤遇强手,被迫步步后退,此时已到了任平生身后。
从黄白丁先前砍杀的密林那边,现出身形的,却是个身形矮小,一脸菜色的道士。那道士看起来也有五十多岁年纪了,满脸皱纹如同刀剑刻痕。
就是这样一位病恹恹的道士,竟是位太一道教的剑修。一把本命飞剑祭出,速度不快,气势并不浩大,却行迹飘忽,所过之处,泛出丝丝缕缕的阴煞之气,销魂蚀骨。任谁被那把飞剑撵上,都会发现那股阴煞之气,会将自身生机疯狂地抽丝剥茧。
黄白丁数次出剑,都无法拦截那把飘忽而来的飞剑,只得且战且退,此时已经退到被任平生挡了去路。
那个从高坡下来的军将,已经收起神通,止步于任平生身前两丈开外。而另一边飘飞而来的飞剑,则悬停在黄白丁跟前不远之处。
“两位如果只是求财,为何苦苦相逼双方大可不必死这么多人。”身受箭伤的俭叔,已经踉跄走近,气喘吁吁道,“我们做的只是小本生意,都是值不了几两银子的货。”
哪个面色青白的道士,目光阴恻恻地打量着三人,最终落在了黄白丁身上。
“货,咱看不上。几条贱命,都是凡俗蝼蚁,其实没什么可惜的。”道士细声细气道,“你们的人如此,我们的人,其实也一样。两位的刀剑,都不错,杀得痛快;倒也省了我们事后一番手脚。”
那道士娓娓道来,好像说的,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既然帮了我们的忙,一会动手的时候,我也可以让两位年轻人,死得痛快一些的。”
任平生和黄白丁二人,不约而同的转过头来,相看一眼;苦笑不已。对方的弓箭手,自己是非杀不可,否则那些黑衣刀客和车夫,就都动弹不得。虽然箱车阵列中,可以暂时藏身;车夫们手中的弩箭,也可以缓阻对方的进攻。但时间一久,马匹终究要失控乱跑。那时就算对方不攻,自己也要乱了阵脚。
然而击杀弓箭手一事,竟然本身就是对方刻意逼着他们去做的。
那道士咧嘴尖声一笑道,“相逢是缘,为了好聚好散,不如这位少当家的,再多帮个小忙如此一来,待桐川城兵家给你定罪正法之后,我还可以活动活动,给你留个全尸下葬。若是心情再好点,也不妨给你布上一个往生符阵。如此一来,虽然这一世死于非命,好歹还能遁入轮回,得享来生富贵。”
黄白丁面色阴冷如水,淡淡道,“不知两位所求到底是什么败军之将,条件就不敢谈了。要我做什么,不妨说来听听。我这人,不大在意来生不来生的,今生要死,也肯定会死的痛快。”
“爽快。”道士抚掌笑道,“我喜欢,那就请黄少当家,把你们银池会的山海令借贫道一观如何”
黄白丁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心念波动,“你们幽原的兵家,居然也会知道远在南荒之南的银池会山海令;失敬了。我们一帮苦哈哈的盐伕渔民做的,都只不过是些养家糊口的小本营生。你们山上仙家和边城兵家,家大业大,要这小小令牌,有何用处”
那瘦小道士的心情,似乎很不错,“这海陆两道的私盐买卖,在你们这帮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手中,当然是小本生意,但若是由我们来做。那一车车,一船船的雪白盐砂,可就是一道道的金银流水啊,涛涛不绝,绵绵不断。”
道士吞了几下口水,言谈之中,那把阴煞之气极浓的飞剑,始终悬停原地,分毫未动,“再说了,仙家宗门,修士清苦,却依然花钱如流水;兵家年年打仗,防御犯境的北荒狂人。这些,都需要大把大把的金子银子。所以说,你献了山海令,让我们把原先隐伏地下的海陆两道盐路脉络一旦打通,摇身一变,就是堂而皇之的正经生意。你黄白丁一己之命,换来洗剑滩一地盐伕的福祉,已是邀天之幸。更何况,此事于整个玄黄天下稳固防务,对民众之安居乐业,都大有裨益。那么你们银池会的历代当家,可就都成了名垂青史的功臣。”
道士滔滔不绝之际,脸上已一洗病恹之态,豪气万丈,“你就甘心,洗剑滩的数万盐伕,世世代代,只能任由哪个占据穷山恶水,肆意妄为的叠嶂宗拼命压榨,做牛做马你们银池会数千徒众,都只能在叠嶂宗的眼皮底下,苟且偷生”
黄白丁听着对方口若悬河,天花乱坠,只是冷冷一笑,“说那么多,只不过是你不敢确定,那块山海令,在不在我身上而已。若然不在,嘿嘿,你们煞费苦心的一番布置,数十条边军弓箭手的人命,那就都打了水漂。”
“如果没有猜错,阁下是芦墟城那边,玉带山的吧。风尘仆仆跑到桐川来,勾结兵家败类,谋一己之私而已。你就不怕,北荒城要清理门户之时,顺带灭了你们玉带山一门再说了,在桐山宗的地面谋划这种勾当,一旦事情败露,你们玉带山,才真的要成了过街老鼠。”
黄白丁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始终沉默不语的兵家军将,嗤笑道:“这位军爷,还真以为这类营生,能像这个道门败类所说的那样,先赚个满盘满钵,然后顺利洗白搞不好,你也不过是被拉来垫背顶罪的;或者,到时被一锅端了,多个陪葬而已。”
与黄白丁背靠而立的任平生,听得头大如斗,兵家,银池会,洗剑滩,恨剑滩,叠嶂宗,桐山宗,玉带山……什么乱七八糟的,全然不懂。
但隐隐约约之中,第一次感觉到这片玄黄天下,规矩极多;各门各派,各方势力的关系和利益,错综复杂。
这片天下,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