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任平生弓腰扶腹半晌,才直起身来,仍是一脸可恶的笑意,讪讪道,“你这姐姐,真有点意思。算了,不说了。待我收拾点行李,就陪你走一程,怎样”
“你当我买菜的”李曦莲恚怒道,“还能讨价还价呢。要走现在走,否则就是立马……”
李曦莲好像突然省悟哪个“死”字实在没什么力道,于是伸手往那十几具干尸一指道,“跟他们一个下场。二选一。”
任平生叹了口气,突然收起那一副嬉笑之色,阴着脸道,“话不投机,那就再见了。”
李曦莲正一脸古怪地嚼巴着他这句古怪的言语,正寻思莫非这少年真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还是破罐子破摔;忽见任平生弹地而起,往东北方向急掠而去,一步数丈,如疾风流云,瞬息不见了踪影。
黑炭女子气得七窍生烟,这不过十四五岁的大男孩,怎的如此多戏,一会稀松平常,连一个刚入门的鬼谷道修士,都应付得手忙脚乱的;一会又凭空生出一副出世高人的身手,如贴地飞行,俨然就是道门中那些入了应天境,有了飞天术的仙家修士。
莫说李曦莲根本不知道任平生是在悲天剑道三重瓶颈渡劫;就算知道,也不会想得到世间居然有此种古怪剑术,一旦进入某个瓶颈深处,便几同修为尽失;如同黎明之前,会有一段最黑暗的时光。最暗之时,就是东方泛白,天光显现之际。这两者之间,如同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一旦捅破,就是另一番天地风光。
任平生正是见了先前李曦莲飞身而去,击杀那十几个兵士的时候,看出了这女子虽然战力极强,但轻身飞行之法,与自己还是差了天远地远;所以言语之间,就再无顾忌。反正无论这女子假装冷血也罢,如假包换的杀人不眨眼也罢,至少自己要一心逃命,她肯定就追不上。
再说了,暗夜无常的传说沸沸扬扬的闹了几个月,死的都是官家的人。大半年的江湖历练,任平生隐隐可以猜得到这样的人,未必真的心狠手辣。
至少,李曦莲杀的人,除了那个所谓的鬼谷道修士,绝大多数都于己没有什么利害关系。
本来也是初次出山的李曦莲,头一次碰到个真正目睹了自己杀人手段的家伙,就没能成功让他闭嘴,违背了师训,心下懊恼不已。她施展修为,往北飘飞而去。一腔愤懑之中,那少年阴晴不定,满含戏谑的面孔每每浮现,都好像狠狠地甩着她的耳光。
更何况,那个工地上的监工头子,不但人胖样子丑,还一脸色眯眯的笑,十分讨厌;只是这种色狼,让他们垂涎三尺却又吃不到嘴的那种感觉,确实,挺微妙的……
还有就是在那地牢之中,那几个兵士猴急抓狂,却被自己装模做样地当猴耍,任由那一只只咸猪手群魔乱舞,却又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自己这还没给异性有过亲密接触过的冰清玉洁之躯,还真被那少年一针见血了……是蛮享受的……
再说了,一场活春宫正在旁边上演着,年方十七的李曦莲,正情迷意乱之中,那几个正在对自己上下其手的人,杀是要杀的,至于什么时候制止什么时候杀,其实自己也已经失了主意。
一口气奔出四五十里,入黑之时,李曦莲跑到一处荒无人烟的荒草旷野。那心头的恼火与邪火,都被如同黑夜般铺天盖地袭来的饥渴慢慢吞噬,终致消失无踪。
李曦莲放缓脚步,踯躅独行。又饿又渴的她,一路光顾着生气,竟忘了顺路往有人的地方兜上一趟,好歹“借”身完整体面的衣服,弄些诸如水囊口粮之类的必备之物。
如今天色已晚,想要打猎是不可能了。李曦莲只求能寻着一处临近水泽的地方,起码能喝上两口水也好。其他问题,天明上路再说。
李曦莲一想到这些当务之急的柴米油盐,加上一路的抽丝剥茧的消耗,对任平生的恨意,早已经无影无踪;甚至突然间没有了那么个数月来虽然没有多少言语交流,却也彼此有种心照不宣感觉的少年,心中就有了股空落落的惆怅。
“那小子,其实也真慢可怜的。我好歹还有个哥哥,还有野人山中,那些村村寨寨中把我们奉若神明的土人。”李曦莲听着腹中咕咕的鸣响,心绪摇曳。不知不觉中,腹中的饥渴和腿脚的酸软,也减缓了几分。
但人力毕竟有穷尽时,而饥饿干渴,却是无穷无尽,只会愈演愈烈。李曦莲终于开始有点头晕目眩,双脚如有千斤重,拔步艰难。她开始有点后悔,当初一气之下,竟然一路竭尽全力,奔跑了半天。
黑沉沉的旷野之中,无星无月,虽然是盛夏时节,习习晚风,依然侵体生凉。李曦莲下意识地紧了紧本已经四处漏风的衣服,游目四顾,一脸愁苦。
茫茫黑暗之中,前方不远处,突然亮起一片火光,片刻之间,火光照亮了一小片草地。一个同样孤独的身影,出现在远处那片火光之中,只见剪影,看样子是背对着这边。
李曦莲大喜过望,疲软不堪的身躯,好像凭空生出一股气力。她迈开大步,往那堆篝火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