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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曦莲回过头来,看着那张开始显得有点陌生的面孔;明知他这个半路捡来的弟弟,就好像四年多之前,在那土人围攻之中的哥哥一样,为了自己哪怕是多一丝机会好好活下去,才故意这样说。李曦莲还是忍不住很生气,她甚至不想像以前跟哥哥一样,互相让着一份生机,却只是觉得生气。
“我没资格做你的姐姐,一个面对危险只能让弟弟去拼命的人,算什么姐姐不错,你很英雄好汉,你仗剑天涯,你无牵无挂,你也可以说几句各安天命的狠话然后坦然赴死。可你觉得,你真这样死了,跟我说过没事,我就没事了让我跟着仇人苟且偷生,你觉得这比坦然赴死容易吗”
李曦莲几乎被自己那突然爆发出强大声浪的嗓音吓了一跳,最后几乎是嘶叫起来:“任平生,一个人不怕死算不上什么好汉;要独自留下眼睁睁地看着人鬼殊途,却什么都做不了的人,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她说到最后,便只有呜咽抽泣之声。李曦莲自己也知道这不是怕死,自从遇到师父之前的最后一场战斗,她就在没有惧怕过死亡。但现在,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心里面到底是在悲伤什么。
任平生长出一口气,却觉得那气息的吞吐,颤动不已。他轻轻搂过李曦莲的肩膀,柔声道,“对不起,或者我想的错了。我是没办法帮你逃脱,不是没办法拖得他片刻,而是没用,你法太差劲,跑不远。我只是觉得,既然无法幸免,能有个人活下去,总是好的。若是能活得少些负担,就更好了。”
李曦莲卸去伪装之后,与那高大女子的形象,早已是天壤之别。其实她那凹凸有致的窈窕段,并不很高,跟当下的任平生几乎是不相上下。第一次被陌生男子如此亲密接触,之感觉浑一震酥软,一头倒在任平生那并不厚实的肩窝之中。
少年窦初开,少女云英未嫁,便这样相依相偎着,混忘了大敌当前,时不我予。
李曦莲抽泣几下,言语幽怨道:“你就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句好听点的话”
任平生哑然失笑,却轻轻放开了女子那触手柔滑的香肩,却扶着李曦莲的额头,把她那泪眼汪汪的脸抬了起来,与自己四目相对,这才一字一顿道:“放心,让我去再出一剑;事不过三,剑也不过三,回头就给你个来方长,想说什么不行”
李曦莲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小着两岁的“大男人”,越来越觉得,倒是自己在他面前,更像个后生晚辈。
这该死的小家伙,总是让自己难以捉摸。她不敢再直视那双过于幽深的眼神,只是轻轻咬了咬嘴唇,低声道:“要不,这次一起上我听你的就是了。两个人一起,总比一个人多些机会。”
任平生沉下脸,轻轻摇头,语气决绝道:“相信我,人在断气那一刻之前,永远不要相信已经到了绝处。”
李曦莲明白他的意思,对着章太玄这样的道家高手,一旦自己展露半点魔宗修为,那就真的是把两人都一起bi)上绝路了。
任平生突然笑笑,“难得这位章大仙师如此好,也不好让人家久等了。再说了,他老人家的本意,也不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bi)。”
他转过头去,对远处那白衣道人高声喊道:“对吧,章大师”
章太玄面色柔和,微笑道:“不错,年纪轻轻的,说什么要死要活的。贫道虽然眼拙,但对于道修之姿,自问还不至于看走眼了。只要你们肯跟我上山修道,再不济,一个应天境是少不了的。练气士一旦能修得五境圆满,少不了两百年的寿辰。在辅以我们西乔山秘传的欢喜双修之道,你们二人结成道侣,那才是真正的仙家逍遥,乐无限不说,证道长生的机缘,只会更多。”
任平生轻轻按着李曦莲微微抖动的香肩,“看吧,实在不行,跟着张大师混,其实也不错呢。”
李曦莲满脸通红,狠狠地咬着嘴唇,几见血丝,却没敢搭腔。
任平生把手从她肩上移开,便要转而去,却没想到那面带桃花的女子,竟然手快的很,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腕,犹豫了一下,终于小声道:“我听你的……”
任平生哀叹不已,这糊涂女子,自己只不过跟那道人打个哈哈,你就如此轻易的顺水推舟了;懂点是非黑白好不好
然后他蓦然省觉,是非黑白那玩意儿,好像自己也不太懂。
任平生手腕轻轻一翻,便脱开了李曦莲的抓握,转过往那白衣道人走去。
李曦莲依然双眼迷蒙,只望见一个萧索的背影,渐行渐远。
章太玄依然背负双手而立,好像从出现的现在,他的神姿势,都从未变过。
“小子还有点良心,温柔乡里卿卿我我,倒还没忘记贫道在旁。然而,你确定还要出那第三剑”白衣道人淡淡道。
任平生变行边开口道:“既然还有机会,总该试着摸清您老人家有多少斤两,才好说服自己。”
章太玄眼皮一抬,两道目光瞬间变得凌厉异常,“话说得不错。但与之前两次想必,你此时戾气大盛。虽然气机敛藏得很完美,但是要骗过我,还是差了不少火候。我这么说,是不是比你自己出剑试探,更加清楚”
任平生面不改色,“此一时,彼一时。什么时候该怎么做,我清楚得很。”
他跟那两道凌厉的目光相对而视,毫无退缩之意,“更何况,我做事,一向专注得很。”
章太玄缓缓点头,沉声道,“但你要想到,我做事,只要还存疑忌,便也许会随意得很;包括杀人留人。”
任平生行走中做了几个古怪的手脚动作,活络筋骨,一副痞赖样子道:“那就只好随缘了。你连戾气都看得出,没理由看不出像我这种蛮横剑道,不死个百几十次,能练出来”
章太玄不置可否,只是负手而立,静静等着。只不过这次,他不在敛藏自气机。任平生便看见了一番江海汹涌,照山河的波澜壮阔景象。
在那一方浩然天地之下,自己小如芥子微尘,一旦投入其中,便即隐没不见。
微尘轻飘而去,尽管有剑气纵横,却也只不过是为那一方壮阔山河,徒增些点缀而已。
然而这些许点缀,不可能有人欣赏得到了。
因为哪盏高挂枝头的气死风灯,终于油尽灯灭。
黎明前的黑夜,就只有黑暗。
万籁俱寂,只剩下一人急促的喘息声,来自任平生的后远处。哪个望气之道还没登堂入室的女孩,心中忐忑,鹿撞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