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子垭西边,是这片山区草甸的边缘。那依山而建的一座大庄园,绿树成荫,即便是站立在那如同长城般依山势蜿蜒的围墙外,也能听得到里面的流泉叮咚,鸟飞虫鸣。全不似这一带山区荒草丛生的凄凉景象。
这座名为“仁珍圃”的大庄园,是近七八年才建成,占地三千亩,足足占去了廊子垭三分之一的牧场。庄园中只有寥寥几位道家修士,偶尔现其中,更多的,除了那鸟飞虫鸣的动静,还有那声声震天响的异兽啸吟,灵禽鸣叫。
朝向廊子垭方向的这段围墙,是仁珍圃的后背,却没有后门,只有那长长的高墙,两边望不到头。
高墙下一干少年,有挎木剑的陈苦成,陈天石,陈天金,李三村,莫登明五个古陈村练剑男孩;还有廊子垭三名少年,由赫连树领队,一起策马到了这面高墙之外。
有四五十具人类骸骨,横七竖八,露天堆在那墙根下。这些人的死相,或坐或卧。也有伤者攀附墙壁许多陈旧血迹,这些人死后骸骨曲折,散落地下。
陈苦成握剑的手,青筋毕露,手中木剑微微颤抖,“这些,都是你们村的人”
“是的。”赫连树面无表应着,那双犀利的目光,好似能穿透那一面厚厚高墙。“他们,都是廊子垭当年最敏捷,最勇敢的年轻人。这里刚建围墙的时候,我们村中的长辈,先是前来论理,讨回自己的牧场。但是对方不予理睬,他们才来的。他们只是想拆了这道围墙,继续在这里放牧。”
“然后就死了”陈苦成问道。
“是的。”赫连树目光轻飘地扫过那一堆堆的骸骨,好似早已见惯,“掌管此处工地的仙家修士,根本懒得跟他们言语半句,也不知道他们使的是什么手段,只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电闪雷鸣,好似长生天突然爆发的雷霆之怒,密集得跟蛛网一样的电光落在他们上。只一下子,也就是眨几下眼的光景,这几十个活生生的人,连一丁点的血都没剩下,只留下这一堆堆的白骨。”
陈苦成有些讶然,更多的还是震撼,赫连树说的那种诡异景象,他也没见过。古陈村的五个练剑少年,各有不同的表,却都是一样的震撼。
这种事,除非自己能有幸成为被神仙剑师选中,带上药山修行的哪个幸运儿,否则这辈子都不可能搞得明白。
“一个人都没剩下”沉默良久,陈苦成才开口问道。
赫连树摇摇头,“没有,死得干干净净。只有一个偷偷跟来,一直躲在远处的孩子,当时被吓荽了,在长草里不敢出来。倒不是因为害怕,因为那时候已经不知什么是害怕了,主要是裤裆里湿漉漉的,一气。只知道不停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出去见人,这样出去,见不得人。明知道已经没有活人了,还是不敢出去见人……”
赫连树说到这里,头侧过一边,看了眼远处。斜阳余晖洒落无垠的荒野,金光熠熠。少年眼中,也有点点金色光芒闪烁。
陈苦成没有问那吓得尿了裤子的孩子,是不是当年的赫连树。
赫连树收回目光,继续道,“这是铜镬岭的产业,七八年前,他们开始从猎人手中重金收集灵禽异兽,据说这些东西,在东边那些仙家宗门,每一头都能卖个天价。但铜镬岭这几年,都是只收不卖,收来的灵禽异兽,就都养在这座仁珍圃中。”
陈苦成那紧握木剑的手,有些松懈,有气无力道:“铜镬岭的仙家修士,就是这片地方的老天爷。你们就算练了剑,也报不了仇的。到时无非是更多的人去送死。”
赫连树嘴角翘了两下,似嘲似笑,说道:“谁说我们要报仇,我们不报仇。这仇,没法报。失了这一大片牧场之后,廊子垭这些年,就养不起那么多人了。所以很多成年男子,都外出谋生去了。只不过在这片天下,没有那个地方,容得下一群外乡人去抢人饭碗。所以出去的人,偶尔有命硬回来的,只带回同伴的死信而已。”
“再后来,就没有人出去了。族里有了个新的规矩,一对夫妻,最多许生养两个孩子。生多了的,要么送给外乡人,要么自己掐死埋了。”
赫连树转过头来看着陈苦成,那倔强的脸上,泛着一抹冷笑,“我学了剑,就带他们闯天下去。不去抢外乡人的饭碗,我们去抢外乡人的家命。山上的仙家,我们惹不起,但是他们安插在州城乡镇的那些城主,里正什么的,我们来了就杀,杀完就抢,抢完就走。如果每个少年都能成为剑客,剑在手时,哪里都是家乡;以后村里的人家生多了孩子,就不用掐死了。陈苦成,我赫连树从来没求过人,但是这件事,我求你了。以后不管是你,还是古城村,有什么事要用到我们的,赴汤蹈火,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陈苦成摇摇头道,“那倒也不必,更何况,学剑的是,老师给了明确的答复。他不会教你们,但他指定了我们五个,可以给你们教剑。”
陈苦成,练剑最为刻苦,夜不辍,甚至夜晚酣睡之后,有意无意中,仍是以自己出剑的节奏呼吸。所以基础功底最扎实。
原本剑招领悟最差,学的最慢的李三村和莫登明,不知是因为受到指点最多的缘故,还是勤能补拙,反而后来居上,一招一式,最得整剑法的神韵。
陈天石陈天金兄弟俩,羊角丫小姑娘陈杳以下,练剑天赋最好的学生。
这太极剑的玄妙之处,就在于入门极易上手,男女老少皆宜。但以此入道,反而对天赋机缘的要求,比普通道法要高出数倍,乃至数十倍。毕竟没有刻意吸纳山水灵气去蕴养气府,更没有那些诸如炼制丹药,灌顶棒喝,枯坐顿悟之类的捷径好走。
入门之后,在今后的剑修大道上能看多远的风光,全在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