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振羽难得露出丝许笑脸,本来就面如冠玉的俊俏公子,就显得更加帅气动人。李曦莲更加窘迫,毕竟短短两月的接触,雷振羽给人的印象颇深。
沉稳高冷,从不轻易向人示好。
雷振羽神色自然道:“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只是觉得你所习之拳法,与我心中的大道气象,有某种意义上的不谋而合。只不过一味顺应自然,确实有些取巧之嫌,非武学正道。说得直白点,武夫立于天地中,不应只是顺从,而是当以一份拳意,主宰此方天地。至于拳意的根脚何在,合何种道法,都无所谓的。”
李曦莲心中略略一沉,却见对方神色如常,不似话中有话的样子。
“多谢师兄指点。”尽管故作自然,李曦莲竟是不由自主地给对方施了个万福。同门之间,如此讲究礼数反应过后,连她自己都愣了一愣,有些脸红。
雷振羽淡然一笑,回了个很武夫的抱拳礼,“能有如此不同寻常的武道感悟,无论男子女子,都已经殊为不易。好好珍惜,希望有朝一,可以互相印证。不打搅你练拳了,告辞。”
李曦莲目送对方离去,有些恍惚。且不说其中隐含的武道重男轻女之意,便是那略带说教的口吻,换个人说出,李曦莲都要极不舒服。只是出自那雷振羽之口,竟是如此自然,并不让人反感。
毕竟能让这位铁流驿骄子说出“互相印证”这种言语的人,李曦莲也还未见识过。
她本想收摄心神,继续练功。只是思绪一旦打开,竟如决堤之水,再无法收住。
正是意盎然的年纪,女子贸然想起,自己曾夜期待的那份十六岁之约,已经悄然过去。也不知已经满了十六岁的任平生,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李曦莲有些脸上发烫,不知是庆幸此刻的天各一方,避过了那羞于启齿的尴尬场面,还是遗憾未能如愿践约……
任平生端坐一块平整山石上,眺望远处风光。层层山峰相夹的间隙,露出远处一片湖光山色。这座二祖峰,距离那形状狭长的百里眉湖,已经不远。
不远处草树之间,终于显出一个男子影。那男子匆匆行来,一到任平生跟前,便即双膝跪地,叩头不止,“草民姚远,恳请大仙救我一家老小。”
“起来说话吧。”任平生淡淡道,“我不是什么大仙,只是一名剑客。”
那自称姚远的汉子,先是停了叩头,待听到任平生后面的话,又是满脸惊惶之色,头叩得砰砰直响,哀声道:“打搅了大仙,草民自知罪无可恕。只是我姚家世代受困在这座山中,无法脱。草民已家贫如洗,若这条命可换取大仙施展神通,搭救一家老小。姚远虽死无憾。”
任平生用两手拇指揉了揉脑壳,无奈道:“先起来好好说话罢。这个样子,没法聊了。”
姚远依言起,腰背仍是弓着,不过抬头正视眼前那位少年面容的“大仙”。
“听言语,你应该也是读过书的人,怎么就认定我是那山上仙家了”任平生问道。
姚远恭敬答道:“不瞒大仙说,姚家祖上,略懂文墨,所以代代相传,都是些浅薄家学,却并无那一代的孩子,上过学塾。上山途中那几道险崖,便是山上的猿猴,都必须手脚并用,万分小心。而大仙一路行来,便如闲庭信步一般,若不是怀无上神通的山上仙家,断然不可能做到的。”
任平生暗暗称奇,那颧骨高耸,一脸孤寒像的汉子,心思倒也缜密。
他先前登山攀崖,并没有刻意隐藏修为,其实也就是相看那位悄悄跟随而来的山主,会如何反应。若对方只是个病急乱投医的莽夫,那此后的交易,便只是交易,此外的事,任平生不会再做什么。
一路走到此地,整座山的气运流转,风水全貌,他已经了然于。只是这座暗合星象地脉,却又暗含仙家手段的风水局,不知是西乔山远祖留下的手笔,还是更加古老的神仙,对一地气运的布局。
但无论如何,这一座隐匿于龙脉气运流转中的山水大阵,都需要一个世袭的结契奴役,以自家子女的童子血脉,去喂饲山灵。
至于这座大阵设置的目的,任平生看不出来。
“那份契约,我可以解开。”任平生坦然道,“但不是帮你,因为这座山,我可以买下。既然是买卖,就讲究开诚布公,你肯我愿。我叫任平生,你也无需当我是什么大仙,只需开价即可。”
姚远面有难色道:“不敢隐瞒大仙,山下也偶尔也会有一些不畏生死的鳏寡孤独之人大胆放言,只要山主可以拿出保其余生不富贵的财物,他们都愿意接手这份山契。怎奈一旦成了山主,世世代代,就是那万劫不复的境地,自都难保,又如何管得他人富贵……除了这座鬼山,我姚家委实拿不出任何值钱的物品了。”
对于这座二祖峰,必须倒贴卖山之说,任平生早有耳闻,所以那姚远如此反应,倒不奇怪。
他笑笑道:“不是让你给钱,而是让你开价。鬼山不鬼山,无需考虑,你只需按寻常木山计价即可。你一家老小,应该还有五口人吧。卖山之后,若是肯留下为我守山,可以安心收一份酬劳。但若是决定举家远迁,没有一点钱财傍,也是寻死而已。”
姚远那松弛惨白的脸皮,微微震颤,世代沿袭的生死看淡,让他极难相信这样的运气,会让自己碰上。虽然对方说的,句句直击心坎,但真要开价,他不知如何启齿。
他之所以跟了这么远的路,确认对方绝非常人之后,心中所求,只是对方能出仗义出手,让膝下那一对双胞胎小儿,摆脱世代相传的厄运和那道山契,从此远离是非之地。而作为回报,他姚远可为对方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