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砧山的少年山主,峭立那座最大的云生洞口,极目远眺。山名铁砧,洞名洗剑,是任平生跟二师傅聊过之后,最终取下的名字。关于二祖峰改名铁砧山,二师父其实是一开始就颇有异议的,但任平生坚持己见,老人家也就不跟年轻人较劲了。至于那座云生洞,亦真当然是没见过的,一惊一乍的听着徒弟的描述,都没等后者说完,老道就嚷嚷着哪座山洞,必须命名为半仙洞。
结果任平生还是没同意,并对天发誓无论洞叫什么名字,自己都一定会每日读易习数,坚持画符,绝不会误了二师父教的课业。深山野岭的,妖邪横行,更何况这么一座鬼山呢。名字了有个剑字,辟邪。至于洞中那股气息,与悲天剑那种十分玄妙的共鸣,任平生没说。
二师父又不懂剑,论打架,跟三师父更是没法比,再那这种说事,老人家肯定要加倍的伤心了。
当时亦真就曾哀叹道,“幸好我老人家的长相,也不似你三师父那般辟邪。”言下之意,颇有嫌徒儿揣着宝贝捡垃圾的味道。
山契的事,年前年后,殷承夏是忙得不亦乐乎,最终瘦马山一位年轻道人出面打通了所有关节,如今也已经尘埃落定。白竹垌那间酒铺也已经盘下,殷承夏这会正忙着添置物品,改善装修。店里乱七八糟的,亦真待着既没意思,也帮不上忙,就嚷嚷着要跟徒弟进山来了。
所以如今住在山下姚远那栋旧宅子的,有姚远,亦真,伍春芒,李三村,陈天石,赫连树,谢留几个。因为伍春芒来了帮忙操持铁砧山的兴建,所以侯尚山就留在了屈剑山庄。
姚远那栋旧屋,任平生是打算拆掉的,在原址另建一处三进大宅院。宅院不需要奢华,但一定要够大,房间要够多。
日后荒原上的剑客越来越多,来这里寻宗认祖,剑道求真,都得有地方住。
至于山上路径门楼,山居宅院的形式,则要一切从简,宅子以木楼为主。毕竟屈剑山庄那边,还剩有很多分切成材的朱瑾木。离开药山之前,任平生曾去了一趟牙巴山,向好兄弟金敖辞行。
好兄弟问明去向之后,十分豪爽,往后院一指,又以半数的现存朱瑾树相赠。如此一来,铁砧山上的屋宅数量,肯定是不会小了。
任平生每日与伍春芒仔细斟酌,正谋划着大干一场,结果一把二师父接到山中,就没他们俩什么事了。自诩一代卦师地师的老道人,独力负责宅地堪舆,山门规划。每天带着一帮大孩子满山跑,天天变着花样玩。
所以作为山主,任平生反倒成了最无所事事的人。每夜都会到这洗剑洞中磨剑练剑,读书画符,累了就在洞中睡觉。白天起来,除了会到下山一个时辰,给陈天石他们传授剑术,其余时间,也都会待在山上。
有生以来,这是他过得最为闲适安心的一段时光。
尽管明知山中那位蛰伏已久的不知何方神圣,绝不可能善罢甘休,但少年早已身经百战,出生入死。管他什么来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所以任平生一直不让亦真和那帮孩子留在山上,也是出于他们的安危考虑。
任平生从远处收回视线,正打算转身下山。他刚迈出一步,突然身形一闪,往前飞掠数丈,在半空中身躯回旋,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那把横烟,剑如其名,一旦剑气祭出,便如云烟横山岳,可翻涌而前,如怒涛拍岸,亦可云蒸霞蔚,经久不散。而其中蕴含如斜风细雨般的万道剑光,则是玄妙无穷,可为杀伐之气,取人性命;亦可为遇武夫则卸力,遇仙人则泄气的压胜之物。
一位身形高大的金甲神人,从那团浓厚如棉茹的横山烟雾中跃出,伸手往脸上一抹,那些天然压胜大道的剑气水珠,瞬间消失无踪。只是一根从金甲神人手中悄然飞出的红线,在那汹涌烟雾中瞬间化为齑粉。
金甲神人刚刚脱出云海纠缠,一道剑光又已当头劈来。这一次,横烟祭出的那道剑光没有半点花哨,就只是一道冷冽寒光;气势也不如何磅礴,细细一道,在半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徐徐而来。
金甲神人眼神戏谑,想看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俄而仰天大笑道,“你这个娃娃,连唬人的三板斧都欠奉,就敢出来淘气了”
金甲神人说着,突然祭出一具高逾百丈的巍峨法相。那法相一手拽过那道优哉游哉的剑光,往身边略微一引,就要扯断其与那把宝剑的剑气牵连。
不曾想那道剑光,竟似毫无气机牵引,不但扯着手中如同无物,还形态丝毫不变,穿过那尊虚无缥缈的巍峨法相,继续往那金甲神人的真身劈去。
太极剑气的玄妙之处,本就在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而那道剑光,也是任平生以太极剑法祭出的悲天剑气,凝气为光,又有和光同尘之妙。
太极剑法与悲天剑道的融会贯通,任平生也是初次运用。俗语道一招鲜,吃遍天。金甲神人尽管神通广大,一时大意,竟弄了个措手不及的尴尬境地。
那孤形剑光破开百丈法相,所到之处火星喷溅,碎片散落,却只是落到半空,便即纷纷消逝无踪,并无并无如同仙人遗蜕或者神人金身碎片落到实地。隗广那尊高大真身突然间往后倒退数十里,一闪而没。那尊巍峨法相,随之消失。
任平生剑光落空,似有瞬间略微失势。隗广突然去而复归,高大金身从半空白云中一跃而下,那金光闪耀的巨大手掌,划破高空,朝任平生当头按下;落至半途,隗广突然变掌为抓,五指如钩,一只人形手掌竟然瞬间长出如同龙爪一般的鳞片尖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