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屯，小雪纷飞。</p>
几块砖头在坟前垒成一个烧火炉，那坟不起眼，没立碑，李崇跪在那里，秦昆从没见过李山王哭成这样。</p>
如果不是先前在屋里见到那个绷带裹成的粽子，秦昆都以为聂雨玄没了。</p>
“这里埋的是李崇的母亲。”</p>
李势唏嘘：“他从小没见过爹，随他妈姓，也就是我大姨。”</p>
大姨……</p>
秦昆脑中不断闪过一串串回忆。</p>
当年景老虎前往关东……和萨满起了冲突……后来从灵侦卸任……私生子李崇出现……李崇和景老虎一直不和甚至多次恶语相向……李崇说景老虎害死了他妈……</p>
一幕幕的回忆，当年没深究，这毕竟是别人家的八卦，问的太多不好，如今却水落石出了。</p>
李崇的母亲，原来是白仙第马。</p>
而且李崇，竟然是李势的表哥？</p>
一串复杂的记忆碎片被梳理整齐后，秦昆又有了新的疑惑：“你也随你妈姓吗？”</p>
李势呛了一口：“狗哥，我爸就不能姓李吗？！”</p>
李势白了一眼秦昆。</p>
秦昆和楚千寻走向坟头，王乾看见了二人。</p>
“来了啊。”</p>
王乾也显得很忧伤，胖子无父无母，从小被吴雄收养，此刻也不知道是触景生情，还是重情重义，眼眶和鼻子也红红的。</p>
秦昆知道这胖子心思细腻，比较感性，他拍了拍胖子肩膀：“哭什么。”</p>
“风眯了眼。”</p>
那对母女发现秦昆后，女人也朝着秦昆点点头：“秦先生来了。潇潇，叫叔叔。”</p>
女人叫陆淑娴，聂雨玄的媳妇，小姑娘约莫5、6岁，叫聂潇潇，是陆淑娴捡来的。秦昆摸了摸小姑娘脑袋，对着女人点点头：“猫姐，好久不见。”</p>
陆淑娴勉强一笑，她已经三十出头，比聂雨玄小几岁，原本很漂亮，现在却有些神伤。</p>
聂雨玄的受伤对她来说打击很大，秦昆知道猫姐出来混的早，是性情中人，于是让楚千寻带着猫姐先离开。</p>
伤心的气氛是会传染的，目前琐事太多，不宜陷于悲伤。</p>
李崇哭了很久? 眼泪堪堪止住，旁边秦昆一言不发地挑着火，跟着烧了纸上了香：“王乾，跪下? 给你李阿姨磕个头。”</p>
“哦……”王乾正伤心呢? 下意识膝盖着地，忽然反应过来? “你怎么不跪下磕头？”</p>
“你不是没妈吗，机会让给你。”</p>
王乾黑着脸，跪都跪了? 这时候也不好意思起来，咚咚咚三个响头磕下，额头上全是雪泥? 眼泪未干的李崇忽然喷出鼻涕泡来，骂道：“秦黑狗? 你就是一损人。”</p>
“行了? 哭过拜过赶紧起来吧。”</p>
秦昆将香插在坟前拜了拜? “我要听正事。”</p>
……</p>
北林岗，李家屯，李势老家。</p>
炕上摆着桌子，旁边坐着一群人。</p>
桌子上? 是几瓶高粱酒? 为首的青年面色微红，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仔细听着故事。</p>
故事有些繁琐。</p>
今年飘雪比往年早一些，小雪早在10月初就下了，大约11月初，第一场大雪就来了，北林岗原来是一处隐秘的工业基地，据说再往前能追溯到民国时期，日本人曾在这里修建过防御工事，附近还有很多遗弃矿场。</p>
当年民国时期，关东一带沦陷，日本人不断渗入当地，采集资源，大修铁路，谋求侵华，到了二战结束后，日本人退去，一些防御工事和工厂被二次利用，北林岗就是其一。</p>
然后随着当地发展，这些二次利用的工厂也没了价值，被遗弃在这，因为太偏僻，也不值得拆除，便成了无人问津的地方。随着大部分工业基地内迁，北林岗也渐渐变成了一处经济育林区。</p>
到冬天，这片林子野兽不少，当地一些猎人经常去打猎，一来维持生物链平衡，二来本就是合法狩猎区，也成了一些人的爱好去处。</p>
不过今年有些特殊，10月底时，北林岗附近经常有猎狗消失。能被带来狩猎的猎犬，都是警觉聪明的狗，而且服从性很高，它们从小在训练下和主人配合都很默契，只负责搜寻和叼回猎物，基本不会乱跑。</p>
可是10月底到11月初，十天时间，连续17条猎犬失踪，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一些猎人在找寻猎犬的时候，似乎见到了很多日本兵的影子，然后这个事就在小圈子传播开来。</p>
聂雨玄坐镇当地，自然要查探一番。</p>
“他11月初就出门了，然后一直陆陆续续发来消息，说是碰见些棘手的事。我问他要不要找些朋友来帮忙，他说不必，都是小事。”陆淑娴叙述道。</p>
“11月不到中旬，姓景的给我来了电话，让我去关东一趟，看看他的大弟子。”李崇接着说道，“那时我的温泉山庄马上完工，跑不开，我问景三生什么事他也不说，就是说直觉，觉得聂雨玄有危险。我也给聂雨玄打了电话，他死活不让我来，秦昆，你知道那家伙脾气，斗宗大弟子，不仅倔还好面子，我要强行过来帮他说不定还骂我，我就没来，前几天，才听说他出事了。”</p>
“我是听余师叔说的，他现在和景师伯是邻居，总说景师伯最近郁郁寡欢，几次询问之下才说了这事，当时只是说预感，因为景师伯比较关心他这位大弟子，说是通电话时就觉得聂胡子口气不对，后来出事了，我和李崇就先来了。”</p>
王乾也喝了点小酒，砸吧着嘴。</p>
李势在旁边，不断跟秦昆碰杯，然后道：“狗哥，你现在也知道我家情况了。我大姨当年因为景三生出了事，具体什么事就不提了，已经过去了。然后我妈除了李崇，一向不喜欢斗宗的人，聂雨玄坐镇关东后，我妈从来不让我跟斗宗的人来往，所以出了事我才知道。不过北林岗那边有传堂报马送来消息，确实有些邪事。他们见过几次聂雨玄，当时聂雨玄在追一只雪魃，偶然碰见过。”</p>
目前都是琐碎消息，秦昆看向楚千寻：“阴阳师的算计是怎么回事？”</p>
楚千寻道：“景前辈当时一直不放心，找上我爷爷，我爷爷算了一卦，说是阴阳师算计。你知道我爷爷一般不会说这么肯定的话，但凡说了，就是在因果线里看到了。”</p>
几瓶高粱酒喝完，秦昆靠在墙上。</p>
“也就是说，目前谁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p>
“是。”</p>
一屋子人点着头，秦昆忽然一拍桌案，环视四顾：“都是干什么吃的？！”</p>
一言既出，鸦雀无声。</p>
“猫姐，你先出去。”</p>
陆淑娴见到秦昆脸色不好，连忙拉着女儿先离开了。</p>
现在，屋内无论南茅北马，全是生死道的人，秦昆眼睛扫来，率先看向王乾。</p>
“来了几天了？”</p>
“三天。”</p>
“去查过吗？”</p>
“我……没有……”</p>
“胖子，你是不是觉得聂胡子身为超一流都受伤了，不敢去深入调查？”</p>
“谁说的！”王乾脸颊涨红，不知道是醉酒还是羞愧。</p>
“扶余山王乾何在？！”秦昆声音高了八度，脸色严肃，目光深沉。</p>
“沧海血雨化天符，五术齐天伐鬼竹。扶余山王乾在此！”</p>
王乾下炕，立正，双手扣起，成一颗鬼头，仿佛赌气一样在大喊，震得屋子嗡声不绝。</p>
“一日内查清缘由，不管是问人，还是找鬼，我只要结果！一日后没有答复，你就不用回临江了！”</p>
王乾咬着腮帮子，嘴唇紧抿。</p>
他看向秦昆，秦昆双目如刀，口吻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这一刻，炕上那位青年再也不是之前那位秦黑狗了，他现在是扶余山头把交椅的当家人。</p>
一日查清？</p>
楚千寻低声道：“秦……咳，当家的，一日会不会太短了。”</p>
“那就半日！”</p>
王乾硬着脖子大声吼道：“半日内我王乾如果找不到谁阴的聂胡子，我就削了道髻，再也不说我是符宗弟子！”</p>
“王乾，不可！”</p>
“这是道约，会坏道心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