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门安天下,为当权者服务。
白莲教属于造反派,反对当权者。
很难说两人的立场谁对谁错,权臣当道,百姓走投无路的时候,确实只有造反一种办法。但目的很单纯,就是讨口吃的,就是想活着。
一男一女坐在泉边温热的石头上,女子衣衫一抖,甩去发丝水珠:“时闻汉末烽烟四起,敢问前辈为何?”
“外强中干,诸侯作乱。”男子轻描淡写。
“还算中肯,诸侯作乱,土地兼并,百姓无地可耕,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曝尸盈野成为野兽之食,敢问前辈该怎么办?”
“姑娘此话阴阳怪气,某问一句,结社起义,就能让百姓有地可耕?”
女子自傲:“自然。”
男子冷笑:“那是因为,你们掌握了耕地分配的权利。”
女子一怔,男子一句话设套后连消带打,最后反问,让女子措手不及。造反本质就是另立山头、另立规则而已,将原先的资源分配打乱重组,等于这一拨人从奴隶阶级跃入地主阶级,对天下来说,本质是不便的。
女子开口:“前辈有何妙招?”
男子道:“内稳朝廷,外振诸侯,百姓开荒垦地安分守己,五年之内,太平可期。”
女子摇了摇头:“书生之见,人有魔障,贪嗔痴三欲迸发,是不会安分守己的。九州浩土,太多劳而不获的人,他们一旦见到那些不劳而获的人,总会萌生一些别的想法,比如取而代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前辈可曾记得?”
“所以要教化。”男子也在思考,自己似乎真的没有把人性考虑进去。
书生之见,就是想当然,这种想法并不是主观之见,而是太客观了。纵论大势时,疏忽了很多主观的情绪,比如百姓的……心情。这都是政令不达的原因和细节。
女子开口:“前辈虽儒门出身,此刻出现在此,想必通晓方术。”
男子道:“习易修经,当然知晓。”
女子道:“驭鬼神,保阴阳,道理也不外如此,鬼魅也知道作恶难存,但仍旧有执念,你教化他们安分守己,他们却希望报仇雪恨,不顾死亡,能控制的了吗?我乃明朝人,与前辈相隔一千二百年,前辈也不想想,这么多年,为何冤魂厉鬼仍旧长存?”
男子一笑:“是非对错,自有公论。教化要手段,所以先要威慑四海。无论人鬼皆可用此法,姑娘款款而谈,言语虽大义凛然,但透着悲观无奈,某可曾听错?”
女子怔住,当然悲观了。因为她也知道,这是个死循环,无解的。
白莲教乃入世佛门,雅俗共存,何尝不是教化门徒,但也没用啊。
威慑四海……女子呢喃着这四个字,确实产生了别样的情绪。
树林里,妙善两眼放光,秦昆吐掉烟头:“辩来辩去,还不是谁拳头大谁有理。”
“秦昆,你怎么这么俗?”妙善鄙夷。
秦昆挑眉:“我俗?我说的有错吗?”
“这……”妙善一时半会竟然无言以对。
秦昆自顾自摸着下巴:“拳头大,明事理。这就够了,要么我怎么是陪天狗,你只是个入魔和尚呢。老天还是有眼的。”
“秦昆,你说的跟他们说的根本是两回事。”
“一回事。”
“怎么就是一回事了?他们一个说的是如何安天下,一个说的是为何取而代之。你说的牛头不对马嘴。”
“你看,安天下说白了是扫除人心猛鬼,让人敬畏不敢造次。造反是释放人心猛鬼,大肆作乱为所欲为。前者是朝堂上的猛鬼,打到服就行。后者是人心里的猛鬼,给供奉香火就好。两只猛鬼的目的都是不一样的。”
妙善一惊,秦黑狗这粗鄙之言,为何洒家竟听出了天音禅唱?
秦昆起身拍了拍草屑:“走吧,不抢这俩人了,免得破坏雅趣。去找找别人麻烦。”
秦昆转身离开,天眼看到温泉边的二人身体不经意地放松,心中嘟囔:俩嘴子,应该是发现我了,竟扯些废话,好保存实力。还挺阴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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